第 275 章（第2页）

“历经近三百载，我等观凡域之发展，其道虽异，然于‘格物致用’、‘秩序建设’、‘知识传承’诸方面，确有独到之功，可补我仙道文明之某些……未尽之处。”玄机子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故，此番议约，我辈以为，旧有‘限制’、‘隔离’之思，已不合时宜。当更易为‘交流’、‘互鉴’、‘共存共荣’之新章。”

此言一出，凡域谈判团成员心中皆是一震。态度转变之大，出乎预料。

玄机子继续道：“具体而言：第一，关于人员流动。我方提议，彻底废除年度移民限额。凡有意前往凡域生活、工作者，无论是否身具灵根，无论出身仙凡，只需通过双方共同认可的基本安全与法律审查，皆可自由往来。但需保留对大规模、有组织迁徙的协商机制。”

彻底放开人员流动！允许有灵根者进入凡域，且不强制其修仙！这几乎完全接受了凡域长期以来的核心诉求。

“第二，关于知识技术。我方希望建立更全面、更深入、更制度化的交流合作体系。不仅限于具体技术授权，更应包括基础科学理论、研究方法、人才培养模式的相互借鉴。可共同设立研究机构，针对一些跨领域的重大课题进行合作探索。当然，涉及各自核心安全与根本道统的领域，仍需设限。”

这已不是简单的技术索取，而是寻求某种程度的“文明对话”与“知识融合”。

“第三，关于相互认知与共存。我方建议，鼓励双方在文化、艺术、教育、民生等多层面开展广泛交流，增进理解，减少误判。可在双方重要城市互设常驻代表机构，建立多层次、常态化的沟通渠道。”

苏岚强压心中的波澜，冷静回应：“玄机子长老所提方向，与我凡域所倡导的‘开放、交流、多元共存’理念，多有契合之处。我方对此持开放态度。然而，自由流动与深度交流，需建立在更加牢固的互信、对等的权利保障、以及清晰的规则基础之上。我们需要具体讨论：人员往来的管理细则、权益保障、知识交流的知识产权与利益分享机制、合作研究的伦理审查与主导权问题、文化教育交流的内容审核与对等原则等等。”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郑重：“尤其是，贵方提出允许有灵根者进入凡域并不强制修炼，这涉及根本性的理念变化。我方需要确认，这是否意味着上宗联盟正式承认，个体拥有选择不同于仙道的其他发展路径的正当权利？此项承认，需明确载入新约根本原则。”

玄机子与左右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缓缓点头：“可。此乃时代之变，观念亦当随之更新。修仙求道，乃追寻超脱之一途，然并非唯一途，更非强制之途。个体基于理性与自由意志之选择，只要不悖于基本天道伦常，自当受到尊重。此原则，可入约。”

接下来的谈判，虽然依旧艰苦，涉及无数细节的磨合，但整体氛围与三百年前已截然不同。少了许多居高临下的审视和防范，多了不少基于实际问题寻求解决方案的务实探讨。

中小宗门的诉求也被纳入考量。新约草案中特别加入了“技术扩散与发展”条款，承认不同层级势力根据自身情况，在遵守基本规则和知识产权的前提下，自主选择与凡域技术合作模式的权利，这实际上为“百工门”式的道路提供了某种合法空间。

最终，在新约签订两百八十年之际，全新的《仙凡文明对话与共存发展宪章》正式诞生。

宪章的核心突破在于：

原则性承认多元路径：明确写入“尊重个体及群体基于自身文化传统、知识体系与发展阶段，自主选择文明演进路径与生活方式之权利”，“仙道与凡域所代表的‘格物之道’及其他可能之道，皆为探索世界与生命奥秘之不同途径，应相互尊重、交流互鉴”。

人员自由流动：在安全与法律审查基础上，实现双方人员的自由申请往来，取消配额限制。特别明确，身具灵根者进入凡域，需接受凡域法律对超凡力量的管制，并享有平等公民权利与义务。

知识深度合作：建立多层次的“仙凡知识交流与合作委员会”，推动从基础科学到应用技术的广泛合作，设立联合研究院，共同探索前沿领域。

全面社会文化交流：鼓励教育互访、学者交流、艺术展览、体育竞赛、旅游观光等全方位互动，互设常驻代表处与文化交流中心。

共治与仲裁：升级合作机制，建立更高效的常设协调机构与争端解决法庭。

签署仪式在“对话与交流中心”外的广场举行，面向双方媒体公开。当苏岚与玄机子共同将印记烙向新的“天道契书”时，广场上空，代表仙道文明的璀璨灵光与代表凡域文明的沉凝灰光，前所未有地交织、旋转，最终形成一个相互嵌套、动态平衡的宏大光晕，久久不散。

这意味着，持续近三百年的“绝域”隔离状态，在法理和天道层面，正式终结。“凡域”作为一个独特的文明实体，其存在与选择的权利，得到了修仙界主流力量的正式承认。

宪章生效后，变化以惊人的速度发生。

前往凡域参观、游学、工作甚至定居的修士数量激增。凡域大学里开始出现选修“灵力基础概论”或“修仙文明史”的修士学生；仙门的讲坛上，也开始有凡域的学者受邀讲述“理性思维与科学方法”或“凡域艺术简史”。

一些上宗，如天衍宗、神兵阁，正式设立了“格物院”或“异道研究所”，招收那些修炼天赋平平、却在数学、物理、化学、工程等方面有杰出悟性的弟子，与凡域展开深度项目合作。少数惊艳绝伦的凡域天才，甚至被破格授予仙门“客卿学者”或“荣誉长老”头衔。

中小宗门更是各显神通，根据自身特色，寻找与凡域技术的结合点，走出了多样化的发展道路。

当然，矛盾与摩擦依然存在。保守派修士的抨击从未停止，文化冲突时有发生，技术剽窃与间谍活动转入更隐蔽的战线，关于两种文明道路优劣的争论在双方内部都远未平息。

但对于生活在凡域的人们，以及那些在外界看到了不同可能性的生命而言，一个时代确实结束了，另一个更加复杂、开放、也充满更多未知可能的时代，刚刚开始。

苏岚站在宪政厅顶楼，望着远处正在兴建中的、由仙凡建筑师共同设计的“文明对话塔”的工地，手中拿着一份最新的内部简报，标题是：《关于首批“跨文明适应与管理”专业人才培养方案的决议》。

她想起退居幕后的李恒委员长不久前对她说的话：“苏岚，我们打赢了生存之战，争取到了选择的权利。但现在，真正的挑战才刚开始——我们该如何与一个截然不同、却又不得不共存的庞大文明体系相处？如何保持自我，又不固步自封？如何吸收有益养分，又不迷失方向？这需要的，不仅是技术，更是智慧，是定力，是比钢铁更坚韧、比契约更宽广的文明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