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4 章（第2页）

“动摇根基的，非我新源崖，而是不公的秩序本身。”李恒第一次直接介入谈判，声音沉稳有力，“真人，三百年了。外界可曾因这五百人的限额，而变得更公平、更仁爱？我新源崖接收的，多是走投无路、饱受欺凌之人。我们不过是在绝望的深渊旁，搭起了一道窄窄的栏杆。取消限额，不是要推倒外面的世界，只是想让这道栏杆宽一些，让更多坠崖者有机会抓住。这难道不是天道应有的慈悲？”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在此事上，我方没有退让余地。新源崖可以接受技术共享上的某些条件，可以接受更严格的边界监控，甚至可以讨论在周边设立联合审查站，确保移民有序、安全。但‘给人们另外一种选择’的权利，必须得到承认和保障。否则，新约无以为继。”

话语中的决绝，让谈判桌的气氛陡然紧张。

星见子缓缓睁开一直微闭的双目，眸中星光流转：“因果纠缠，人道天心。移民之议，确系根本分歧。然契约之道，贵在平衡。或许……可设一动态调整之机制？以贵方发展程度、外界稳定状况、以及双方合作深度为参，定期评估调整限额，而非简单取消或固化？”

这又是一个折中方案的方向。

漫长的拉锯战再次开始。技术共享的清单、方式、保障；移民限额是彻底取消，还是大幅提高并附加动态调整机制；边界是否需要重新勘定及如何勘定；安全互信措施如何建立；旧约中“不得主动攻击”等条款如何延续细化；新的仲裁机制如何更具效率……

每一天，观澜台上都进行着激烈的辩论、争吵、妥协。双方的后援团队在台下不断计算、推演、准备新方案。李恒和玄嶂真人作为最高决策者，并不参与所有细节，但在关键节点上亲自拍板。

谈判进行到第七天，焦点集中在了最核心的交易上：上宗联盟愿意在移民问题上做出多大让步，以换取哪些具体的技术共享。

深夜，谈判暂歇。李恒独自站在“启明号”的舷窗边，望着下方云雾中若隐若现的仙山灯火。周莹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杯提神的热饮。

“他们盯上了‘次级能源塔’的小型化技术、‘抗辐化合金’的配方、还有针对几种顽固疾病的广谱合成药技术。”周莹低声道，“这些都是我们近五十年的重要突破，涉及能源安全、材料瓶颈和公共卫生。”

“移民限额呢？”李恒问。

“玄嶂真人私下透露，如果我们在上述三项技术上给予‘有限度的生产授权’，并同意建立更开放的‘基础科学学术交流通道’，他们可以考虑将年度限额提高到……五千人，并同意设立联合审查站，由双方共同管理，确保移民‘有序’。”周莹汇报，“但坚持保留‘动态评估调整’条款，且评估权主要在他们手中。”

五千人，是旧限额的十倍。但仍有限制，且保留了未来的干预权。

“你怎么看？”李恒问。

“从技术价值看，他们要求的都是硬通货。但从战略看，五千人的通道，意味着我们每年可以吸收更多的人才、劳力，更重要的是，这象征意义巨大——‘凡骨归乡’的门，被真正推开了一道缝。至于动态评估……只要我们发展得足够好，内部足够稳定，外界压力自然会变化。”周莹分析道，“关键在于，我们能否确保技术共享不被滥用，转化为对我们的安全威胁。赵博士他们正在连夜制定详细的技术转移‘防火墙’方案。”

李恒沉默良久，望着窗外无尽的夜空。他想起了先驱者陵园里那些简朴的墓碑，想起了这座城市里每一个忙碌而充满希望的面孔，想起了外界那些可能正仰望这片“绝域”星光的、绝望的凡人。

“告诉他们，”他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舱室内格外清晰，“我们可以就那三项技术，进行有限授权和学术交流。但相应地，年度移民限额，我们要一万人的基础额度。联合审查站可以设，但管理权必须对等，审查标准需双方共同制定并公开。动态评估条款可以保留，但评估依据必须明确、量化，且评估委员会必须有我方不低于三分之一、且有否决关键议案权力的代表。”

“另外，”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在新约的序言里，必须明确写入：‘承认并尊重生命个体基于自身意志选择生存与发展方式之基本权利，包括但不限于选择不同文明道路与生活地域之权利’。这不是条款，这是原则。是我们的底线，也是给未来所有可能效仿我们、或与我们产生关联的‘凡人’的一个承诺。”

周莹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准备最终方案。”

最终，又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最后一轮磋商，在星见子的见证下，新的《绝域共存与发展契约》终于诞生。

新约核心内容包括：

技术共享：新源崖在严格限定范围、方式及安全监督的前提下，向上宗联盟有限授权三项指定非核心技术，并开放基础科学学术交流渠道。上宗联盟相应提供部分低阶养生法门、基础灵植知识及特定矿产资源信息作为对等交换。

移民与人口：年度接收外界凡人限额提高至八千人，并设立由双方共同管理、权利对等的边界联合审查站。引入基于“新源崖发展指数”、“边界区域稳定度”、“技术合作深度”等多项指标的定期联合评估机制，每五十年进行一次，可据此协商调整限额。契约序言明确写入了对个体选择权的原则性承认。

边界与安全：基于实际情况小幅调整并正式勘定双方边界，设立非军事缓冲观察区。升级安全互信措施，包括高层定期会晤、军事演习提前通报、建立直接紧急联络渠道等。

有效期与复审：新约有效期五百年。五百年后自动进入协商续约期。期间若遇重大变故，任何一方可提请天机阁介入复审。

当李恒与玄嶂真人再次将精血与神魂印记，烙向那焕然一新的“天机契引”时，星光卷轴上，代表新源崖的那片灰色光芒，比三百年前更加凝实、宽广，与周围的各色灵光交织碰撞，却又保持着清晰的界限与稳定的共存。

天道之音再次轰鸣，新约成立。

观澜台上，双方代表礼节性地致意后，各自离去。背影中，是依旧深刻的隔阂，却也多了几分对漫长未来共存的复杂认知。

回程的“启明号”上，李恒透过舷窗，看着“绝域”的轮廓在视野中逐渐清晰、放大。那座钢铁与意志铸就的城市，在阳光下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委员长，”周莹轻声问，“我们赢了吗？”

李恒没有立刻回答。他想起签署前，玄嶂真人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李委员，下一个五百年，望贵方好生把握。这天地很大，路……还很长。”

“我们争取到了时间，争取到了空间，争取到了更多人选择的机会。”李恒缓缓说道，目光坚定，“这就是胜利。至于下一个五百年……路确实还长。但至少，我们亲手铺下的铁轨，又向前延伸了一大段。”

“启明号”降低高度，掠过“先驱者陵园”上空。李恒仿佛看到，那些长眠的先驱者墓碑，在阳光下静静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