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丹(第2页)
顾危面色凝重,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问出口:“你是……人丹?”
“人丹是什么?”牧决观疑惑,“不像是什么好词啊。”
“人丹就是——”顾危焦躁地站起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当主人濒死或灵力枯竭时,选择灵根最相近的人,将伤势转移过去,再抽取对方的灵力或生命填补亏空。”
他直视牧决观的眼睛:“你是吗?如果是,我绝不同意你继续等卫殊絜。”
牧决观皱着脸听完,轻松地耸耸肩:“听起来不是。”
顾危神色依然严肃:“大部分人丹到被使用前都不知情。你说会丧失行动能力,以前发生过什么?”
“真不是。”牧决观正色道,“虽然作用相似,但本质不同。你说的人丹是消耗品,像……采阴补阳。我们不一样。”他比划着解释,“我和卫殊絜更像是阴阳调和,把疼痛、欢愉、平静乃至灵力都由两人共同分担。”
“毕竟按安师姐的说法,在天道法则层面,我们被视为同一个人。”
“所以我不是单方面承受伤害的那个。只要我愿意,完全可以通过接触把卫殊絜的灵力全部抽过来,他根本无法抗拒。我们是相互的——无论愿不愿意,只要我濒死,他就必须来救,反之亦然。”
牧决观思索着说:“你可以把我们理解成同一个魂魄分开,成了两个人……”
“散魂?!”顾危眼睛一亮,抓住牧决观的肩膀,“你是散魂而成的!”
牧决观对“散魂”其实一知半解。他在玉清峰可得不到灵域常识教育,他能修行全因触碰卫殊絜,既无顿悟也无实感。最初连灵力流过经脉都如同置身熔炉,这两年胡乱学了些剑术,勉强算是入门。
吐纳灵力对他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他自学了将灵力附在兵器上的技巧,此外就只会放火——因为卫殊絜最常做的事就是莫名召来漫天火焰。那些火既不会伤到施术者,也不会伤到他。
于是他一次次冷眼看着卫殊絜烧光居所,不出三日总会被齐师兄或安师姐发现。他们会另择空地起新屋,从灰烬里捡出烧不坏的物件搬进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卫殊絜有时会愧疚,有时不会。
牧决观出神地喃喃:“好像是……安师姐说,这是江入云提出的治疗散魂症的方法。但人的魂魄太脆弱,一旦不成整体,任何部分都撑不起完整的躯体,强行塞入只会迅速衰竭。”
“我是个意外。他们都以为会得到卫殊絜的复制品,阴差阳错却造就了我。”他垂下眼帘,像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和卫殊絜毫不相像,拥有独立的意识。江入云来信说等闲暇时会来研究这个意外,我没见过他。但就结果而言……皆大欢喜,我治好了大部分的卫殊絜。”
“卫殊絜的散魂症几乎痊愈,还多了个我能分担伤痛。他现在连伤害我都做不到——他的人,他的火,全都不能。这两年他刻意减少接触,他说因为不常疼了,我已经连他是否在疼痛都很少感知到了。”
晚霞被夜色层层浸染,缺了一口的月轮悬在树梢,洒下清辉笼罩着这片看似寻常的山林。
月光映在顾危脸上,照出他复杂的表情。他苦笑道:“这听起来……不像是个爱情故事。”
“单相思本来就不算爱情故事。”牧决观肃穆地望向法阵方向。他能感知到熟悉的灵力正在激荡,内部想必已是天翻地覆,却仍固执地诉说着不合时宜的心事。
“如果一直留在御霄宗,永远陪在他身边……我们之间绝不会产生爱情。”他执拗地说,“我们之间,相遇并非自愿,但我盼望他至少能主动选择我一次——不逃避,不装傻,不把我当作随时会消失的止疼药。”
他轻声道:“我也想被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顾危组织着语言:“我的意思是,这种环境下本不该滋生爱意。”
“可爱意就是出现了。”牧决观望着天际那轮未满的月,伸手接住冰凉的月光,“当我发觉时,卫殊絜不爱我这个事实,早已折磨我许久许久,牵肠挂肚,辗转难眠。”
“真是了不起的宣言。”顾危感慨,这种与友人谈心,还是谈论对方的经历与他而言分外新鲜。他不免有些困扰:“你是在什么条件下发觉自己爱意的呢?”
牧决观挠着头,急于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笨拙的球:“他笑了。”
他闷头说:“他笑着看我,那双对他来说完全就是诅咒的金眼睛闪着光一样看着我。我发觉他真漂亮——”
“漂亮得有些不可思议。”
牧决观突然来劲了,他转过来,神情严肃地问顾危:“他对你笑过没?”
“哈?”顾危猝不及防,不是聊他的单相思吗?怎么一下转到自己身上了,他迟疑着:“笑……有的,有过吧。”
牧决观表情一僵,表情愈发肃穆:“因为什么?”
还因为什么?顾危懒得揭穿他的小心思,瘪着嘴:“想把我瞪晕?在去龙宫前的那个黄昏,马上出发,他就没有带任何遮掩,突然笑了,说能认识我他很开心。”
“我下意识看过去了,但那天落日太晃眼了,我分神了,没能让他第一计得逞。我其实想告诉他,他的眼睛很像是太阳的。”
“然后他把我打晕了,就没来得及说。”顾危坐在石头上晃自己的鞋尖,“虽然他是个不爱听人说话的混蛋,但我能认识他,我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