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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白书(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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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残席的冷寂,吹得人心里发空。顾危与牧决观相邻而坐,面前满桌珍馐大多只被动过几筷,凝滞的油脂在盘沿结出花边。

顾焕迸溅的血肉已随阵法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顾危瘫靠在椅背上,侧目瞥向身旁的牧决观——这小子方才被卫殊絜亲口询问“要不要和我回去”时,还能斩钉截铁地说“不”。

转眼又想凑上前,却又被卫殊絜一句冰冷的“别碰我”喝退,此刻正失魂落魄地与他比肩呆坐着。

他想起卫殊絜离去前,特意提着笑意对他说:“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喉间愈发哽住般胀痛。

妹妹临死前的哭喊又在耳畔响起:“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他与侄子们素来不亲近。顾应修尚可,老二根本是个混账,远嫁的小女儿连生父葬礼都难赶回。他正被山崩一般的情绪淹没了。

牧决观靠过来看他,沉默着再次递上新的手帕。顾危这次不再抗拒,把手帕捂在双眼之上,瓮声瓮气地问:“你怎么带这么多有的没的。”

在牧决观掌下重新烧热的茶水冒出热气,他烫洗了顾危原先使用的茶杯。不然他就要翻卫殊絜的典藏茶具出来给顾危倒茶喝了,不知道会不会吓到顾危。

“什么有的没的,这些不都很实用吗?”牧决观给他倒好热腾腾的茶水推过去。

“别想了,你的妹妹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弱不禁风的深闺小姐,她既能反驳老王妃,恐吓她的丈夫,又能和太子谋划一二……分明有勇有谋得很。她不是因为你的不作为才被害死的。她只是很不幸运,那个魔修恰巧伤害到了她。”牧决观温声说。“斯人已逝,以我方才观察到的性格,她可不会希望你因为她一直萎靡不振。”

“至于你和她的感情不好,这我不是很了解,也无权插嘴说什么风凉话。”牧决观耸肩,“如果你愿意和我讲一讲你们之间的故事,我很欢迎哦。”

顾危双手捧着茶杯,努力从中汲取热意。他痛苦地开口道:“这正是我难过的点——我和顾焕居然没有什么交集,我对她可以称得上是一无所知。”

牧决观注视着他通红的双眼,他突兀地开口:“你会想要一个拥抱吗?”

顾危惊诧地看向他,拥抱在他看来是一件意味莫名的亲密接触,他并不认为自己与牧决观有亲近到那种程度。他后仰着拒绝:“抱?不,不用吧……”

牧决观诚恳地看着他,推销道:“我也是火灵根,至少会比那杯茶要暖和。”

他倒也没有畏寒到这种程度,顾危心累地制止牧决观的靠近。

牧决观却笑眯眯地:“别躲啊,这是我独家研制的友谊修复术。”

“什,什么——友谊……还,还修复。”顾危不解,他还要分心闪避。他什么时候和这个小屁孩成好朋友了?

“你放我进顾府的时候说过了啊,我们两个是朋友。”牧决观理直气壮道。

他将一件外衫披在顾危的肩膀上,给了他一个亲近的拥抱,牧决观非常健康,有力。顾危无所适从地被椅背和牧决观围困在其中,紧绷的身躯逐渐放松,他松弛在这个温暖的拥抱之中。

牧决观自得道:“我是不是很香?”

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你真的好奇怪。”

牧决观拍了拍他的脊背:“这又不是你的错。”

他被顾危轻轻推开了。顾危拢紧外衫,及时表达出这样就够了。他胡乱擦着脸上的泪痕,又用了牧决观一张手帕。他抬眼望向牧决观,哑着嗓子:“这会是个很无聊的故事。”

牧决观不在意地缓和神色,又将加热的茶水递给顾危:“洗耳恭听。”

他忽然很想说些什么。牧决观这个对他知之不深的听众正合适。于是他开口了,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回应——

他仰头望着天边那轮既不锋利也不圆满的月亮,低头喝了一口茶水:“你知道吗?卫殊絜杀进龙宫那年才二十一岁。没人信他能成功,包括我。”

“但他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拜托我帮他一把……我同意了,是我送他进的龙宫。”

牧决观呛了一下,怎么是从卫殊絜身上开始的?他猛地坐直,看怪物似的瞪着他:“是你?你这样简直是送他去送死!”

“对,就是送死。”顾危语气毫无波澜。亲历者比纸上谈兵的牧决观更清楚当时的实力鸿沟,“但卫殊絜说,就算死也要咬下龙君一块肉。他说他宁死不愿苟活,要我帮他。”

“那时我突然理解了他……他活得太辛苦了。”顾危睫毛上凝着水汽,“即使是我这种遇事只想逃的人,竟也想陪他做回英雄。我说我也去。”

“我们计划兵分两路,我扰敌,他主攻,最好能死在一处。演练了无数次,每次都进入到龙宫深处……可临行前他打晕我,抢走了传送符。”顾危声音发颤,“明明说好的……”

牧决观瞠目结舌。

“后来你都知道了。无人知晓龙宫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晓卫殊絜将龙君竖着剖成两半,捏着灵核放了场照彻天地的烟花——龙君伏诛,战争终结。如此宣告后,他本人则生死不明。”

“我总觉得我也有责任。可医术有安语,卫殊絜身边还有江入云,相比这两人我于医并无长处。只能在靖渊门接任务,攒些救命药材托安语转交,能用则用……”顾危抹了把眼睛。

“但她从不告诉我他究竟如何了,安语一直很焦急,只说他有离魂症状,让我别再费心。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着她去做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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