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第1页)
嘶——好疼!
牧决观在地动山摇般的眩晕中,艰难地寻找着自己肢体的存在。全身滚烫,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架在火上灼烤,痛苦啃噬着他仅存的清明。四肢软烂,脑袋昏沉,只要意志稍一松懈,立刻就会被黑暗吞没……
可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嘘——冷静,仔细想想。
记忆缓缓拼凑:是顾应修……顾危的那个大侄子。这么一想真别扭,但论对方怎么都算是他的叔叔辈,虽说他不想让顾危占这个便宜……难道一直以来,是他占了顾危的便宜?
总而言之,那位彬彬有礼、儒雅随和的长辈确实向他发出了晚宴的邀请。
宴席上,在场的宾客似乎都将小五误认作了他的徒弟——是他带来的人。那些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频频落在那个埋头苦吃、试图缩小存在感的孩子身上。幸而小五对手中的鸡腿全神贯注,否则怕是早被那一道道视线吓得缩到桌子底下去了。
接着,传来了压抑的争吵声,那是顾危一家子的方向。先是小五生父顾应齐,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低呼:“怎么会选他?”
顾危回了一句什么,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平和,听不清。
然后,那位与顾危闹别扭的妹妹,用带着冰碴子的语调接话:“有什么好惊讶的?当然是推己及人了。”
顾危的声音里压着火:“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妹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当然要教那个和他最像的孩子。从他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了,不是吗?”
顾危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就非得在这种场合,搞得所有人都不痛快吗?”声音有些大了,不少宾客举箸的手顿在半空,目光微妙地投了过去。
两人又急促地压着声音争执了几句。
牧决观当时还在心底啧啧称奇,心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不知这对兄妹为何僵持至此。正如顾危所说,他离家修道时,妹妹尚未出生……本不该有过多恩怨。
哗啦——顾应齐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胡说八道!”
顾危的表情像是强忍着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坐下。”
顾应齐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敢再言,悻悻然坐了回去。
妹妹似乎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这次,是顾危“霍”地一声站了起来。他眼神锐利地扫过,精准地定格在牧决观身上,用眼神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立刻,离开。
牧决观迟疑,目光落在正努力埋头苦战肉丸的小五身上。
就在这时,妹妹猛地伸出手,一把死死攥住了顾危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刺破衣料。她的语气急促而尖利,只能模糊听到几个充满怨毒的词汇。
“我不明白!”她几乎是嘶喊出来,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明明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不是吗?”
顾危像是被彻底点燃了:“不欢迎我的人一直是你!”
妹妹的脸颊比下午初见时更红,那红色透着一股诡异的不祥。
她半边身子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咬牙切齿地尖声质问:“你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难道你的过去是我的错吗?我问心无愧!我敢说我对你问心无愧!你敢发誓在我死前,你会像对哥哥一样回来看我最后一眼吗?你不会!你耿耿于怀,你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些破事!可那关我何事?!”
在场的宾客们鸦雀无声,在这赤裸裸的家丑外扬中显得无比尴尬和无所适从。
她原本瘦削的脸庞涨得通红发紫,凄厉地怒骂:“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可你恨我!你恨我?凭什么——”
顾应修站起身,似乎想要劝和,嘴唇刚动了动,就被妹妹猛地一把推开。妹妹那只瘦得只剩骨头、关节分明的手,直直地指向顾应修惶恐的脸,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恨他?嗯?他和我的区别到底是什么?”
顾危的脸色瞬间灰败得吓人,他嘴唇翕动,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我……没有恨你。”
“你个骗子。”妹妹通红的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砸在衣襟上。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被屋檐切割开的一小片星空,脸庞、脖颈、手指……所有裸露的皮肤,竟像吹气球一般,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
顾危被她这诡异可怖的变化吓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慌:“你…你这是怎么了?过来!让我看看——”
妹妹的眼泪被迅速肿胀的皮肤挤压,眼睛被挤成两条细缝。她嘶哑着低泣:“我到底错在哪里了……”
然后——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