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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丧(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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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决观蹲在池塘边,百无聊赖地抠着鹅卵石。身旁蹲着个干瘦小男孩,眉眼与顾危有五分相似,怯生生地望着他,不敢动弹,也不敢起身。

他原本正缠着顾危——那位他见过符术最快、施法最无痕的修士。竭力将风光无限的仙师卫殊絜描绘成无人怜爱、亟待拯救的小可怜,试图说服对方助他一臂之力。

顾危虽一路翻着白眼,牧决观却笃定:这位嘴硬心软的修士,绝不会真丢下他不管。

然而他这“救人大业”尚未起步,便戛然而止。顾危口中念叨的“回老家”,竟是因为其兄长病危。

牧决观顿时噤声。

他看着顾危与兄长叙旧,心急如焚;听闻夜半家丁来寻,坐立难安。当顾危烦躁地呵斥他“少加戏”时,他只能讷讷道歉:“是我耽误了你和兄长相处……”

顾危青筋直跳:“是我自己不愿早回!”

“可你说过你们感情很好……”

“再提一个字,之前谈的全作废!”

最终,顾危撂下话:“你在城里等着,我处理完家事便带你去燕京。若能赶上便是缘分,若赶不上……也强求不得。”

安顿好牧决观,顾危转身踏入那座高门府邸——正是前宰相次子、现任燕州知府的宅院。略一追究,顾危是这位知府的二叔。

凌晨时分,哀哭声起,白灯笼高悬。牧决观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车马涌入一条街巷,这才惊觉:顾危也并非寻常人物。

他心神不宁地游荡在燕州城中,所到之处皆在议论那位刚离世的顾宰相。满城文人赞誉其博学为民,言毕又默契垂首,默哀无声。牧决观身处其间,只觉无所适从。

他惴惴不安地备了糕点礼品,揣上些药草法器,以顾危友人之名登门。迎着对方匪夷所思的目光,他将东西一股脑塞过去,难过道:“满城皆为你兄长守灵,我岂能袖手旁观?即便只是你的朋友,也让我尽一份心。”

于是,忙得脚不沾地的顾危,将照看二房所出、生母早逝的幼子之任交给了他。

一个干瘦如柴的男孩被塞进他手中,仰头望来的眼神满是惶恐。顾危听闻燕京来客已至,丢下一句:“说是我的妹妹,可我随师父去灵域时,尚未有她。”便匆匆离去。

牧决观压下追问的冲动,低头柔声问那孩子:“你叫什么?”

“小五。”孩子声音细若蚊吟,浑身发抖。

“没有大名?”

小五摇头,虽想逃离,却被牧决观轻轻拉住手腕,只得如待宰鹌鹑般战战兢兢。

牧决观神色复杂,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发顶,却换来更惊恐的眼神。他心中叹息:这竟比五年前的卫殊絜更难沟通——卫殊絜只当他空气,这孩子却视他如洪水猛兽。

踌躇片刻,他掏出在燕州街头买的锅贴。面皮擀得极薄,烤得酥脆金黄,油脂香气扑鼻。他掰下三分之一递去,小五早已退开两步,瞪圆的眼睛在牧决观与凭空出现的饼之间来回扫视,咽着口水不敢接。

牧决观不由分说塞进他手里。对付这种心存好奇却不愿开口的性子,他经验丰富。

孩子终究不忍美食落地,双手捧着锅贴,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小口。牧决观咔嚓咔嚓吃着饼,饶有兴致地看他从试探到狼吞虎咽。

“以前吃过没?”

小五鼓着腮帮摇头。

“小可怜。”牧决观净了手,又揉揉他的脑袋。

孩子渐渐放下戒备。他原以为这位凭空出现的“仙人”要将他当麻烦处置——自被那位年轻的“二爷爷”从荒院中揪出,他见的皆是咄咄逼人的怒火。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也是仙人吗?”

牧决观挑眉,故作潇洒地一撩头发:“正是。”

小五肃然起敬。既然能变出美味脆饼,想必不会吃他。他那位早逝的娘亲曾编造无数吃小孩的传说,将他禁锢在偏僻小院。母亲离世两年,唯有一位洗衣乳母偶尔关照,这孩子竟这般躲藏求生至今。

几块锅贴下肚,孩子态度软化,却仍言语稀少。牧决观后知后觉:这孩子或许根本不知如何与人交谈。

他只知这看似四五岁身量的孩子实际已七岁,生辰全赖乳母记得。每年那碗难得的寿面,有菜有蛋,近年竟还翻出软烂肉块。乳母总满怀期望地说:七岁便能与少爷们一同读书,届时他便不再是没名没姓的“小五”。

可惜年初祖父——病重的顾宰相迁至燕州,将孙辈一一召见,唯独漏了他。待父亲想起,却已不敢再将他带出。

直至顾危归来,为子侄灌注灵力佑护清明时,横冲直撞闯入荒院,从被褥中揪出藏匿的他,厉声质问面红耳赤的父亲:“这是谁?”

当时仙人捏得他生疼,他害怕极了。

眼前这位却不同,会给他吃食,还会语气温和地同他讲话。他不敢逃回小院,只能茫然回答“识不识字”、“顾危是你爷爷辈”之类的问题。

再看仙人兴致勃勃地以石片侧击水面——一二三四五!石子跃过水面,牧决观得意地朝他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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