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谣(第1页)
高空中,一艘可承载十人的小型圆舟高速划过。半开放的舱体正前方,一道身着天青色衣袍的清瘦身影正凭栏而立。
罗熠手握着剑,背靠着舱门,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那人。对方双臂撑着船舷,像在远眺,但罗熠知道,他其实看不见。
卫殊絜似乎颇有兴致地“看”了许久,缓缓将下半张脸埋进臂弯里,轻轻哼起歌来。没有词,曲调却带着一种陌生的欢快,让罗熠暗自吃惊。
他从未听过类似的曲子,但这难得的松动时刻让他感到舒适,便在心里无声地跟着重复。
曲毕,卫殊絜回过头。月白色的眼罩在阳光下泛着细碎金丝,严实地遮住了他上半张脸,露出的下半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下巴尖削,透出一种与传闻不符的、近乎稚嫩的年轻。
他分明看不见,罗熠却感到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
他心下暗想:这以白凤凰羽纺丝织成、刀枪不入、焚后即可复原的宝物,用在此人身上,确实相得益彰。
卫殊絜的声音比哼歌时低哑了些,语气却刻意放得很轻:“历阳是你师兄?”
“是,前辈。”罗熠恭敬回应。
卫殊絜懒洋洋地倚在阳光里,歪着头,站姿算不得端正。若消息无误,他今年不过五十四岁,修为却已至合体期——比罗熠年纪小许多,却是名副其实的前辈。
“好不容易能乘飞舟,为何这次历阳没有来?”他语气轻飘飘地问。
罗熠答:“师兄他带队去了清河秘境。”所以这次换成了我。他隐去了师门有意隔开历阳与卫殊絜的真实缘由。内心对此仍感不解,在他看来,历阳师兄与卫殊絜有些私交分明是好事。
“大家都躲在船舱里不出来,是害怕我吗?”卫殊絜笑起来,露出一个极浅的梨窝,“你不怕我,但比历阳安静许多。”
罗熠有些无措。他本性沉闷,不擅言辞。此次陪同,主要职责是防止卫殊絜像传闻中那样,半路从船上莫名跳下去。他站在这里,监视的意味远多于陪伴。
他只能略显尴尬地挠挠脸颊:“还请前辈见谅。”
“嗯嗯,没关系。”卫殊絜又转回身,恢复那副“远眺”的姿态。
罗熠无事可做,便也闭上眼,尝试用灵力勾勒周遭的船舱。他能大致“看”清轮廓,但灵力感知只有形,没有色。
只能通过“形”来感知外界吗?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或许是遗憾,在他心底掠过。
他缓缓睁眼,惊觉几步之外的卫殊絜不知何时已无声地转了过来,正“直勾勾”地对着他,下半张脸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在观察我。这个念头如直觉般闯入罗熠脑海,令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卫殊絜的脸上却又漾开温和的笑意,仿佛方才冰冷的审视仅是幻觉。“你会唱歌吗?”他问。
“嗯?”罗熠一愣。
“太安静了,只有风的声音。”卫殊絜抱怨道,又哼了一段与先前不同的调子,“你会吗?别的也行。”
“……我不太熟练。好久没听过了。”唱歌对他而言实在生疏,但一支歌而已,无妨。他清清嗓子,低声哼唱了一小段儿时母亲唱过的摇篮曲。
卫殊絜显得十分惊喜,他不再靠着船舷,快步走到舱门边,在距离罗熠两步远处停下,侧着头,跟着完整地哼唱了一遍,竟八九不离十。罗熠发现,他在音律上颇有天分。
卫殊絜非常满意,复又好奇地问:“这有什么故事吗?”
“故事?”罗熠不解。
“歌都是为了承载故事。”卫殊絜言之凿凿,“有人这么和我说过,大部分时候人们记住一支歌,是因为有更想要记住的故事。”
罗熠点头:“很有意思的见解。但这算不得故事,只是儿时母亲哄我入睡时唱的。”
“嗯嗯!”卫殊絜跟着点头。
罗熠补充:“就这些,只是摇篮曲,本来应该有词的。但过去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了。”
卫殊絜了然,又哼了一遍,求证道:“我唱得对吗?”
“对的。”罗熠肯定道。
就在这时,一道灵识倏然掠过他警惕的神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