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座逃离（第2页）

他拿出物理练习册，摊开，笔尖悬在空白的纸面上，久久落不下去。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令人心慌意乱，那无形的、名为“容珏”的阴影，并未因主人的缺席而消散，反而更加沉沉地笼罩下来，密不透风，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滞涩困难。

几天后，容珏回来了。风尘仆仆，带着异地竞赛集训后特有的清冷气息，和一丝掩藏在眉眼间的、极淡的疲惫。

他如同以往每一次归来一样，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放下那个看起来依旧一尘不染的黑书包，动作流畅娴熟得仿佛他只是去上了个厕所，从未离开过。

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旁边身体瞬间绷紧的陆青，仿佛那个调换座位的插曲从未发生。

他只是从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厚实的深蓝色硬壳笔记本，封面没有任何花哨的图案，只有右下角用银色的笔勾勒了一个简约的几何图形。

他轻轻将笔记本推到陆青桌角，与桌沿对齐。

“错题集。”他开口，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和长时间用脑后的微哑，却依旧维持着那种平静无波的调子，“按知识点和错误类型重新梳理的，重点题型也补充了变式和拓展思路。”

陆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视线落在那个深蓝色封皮的笔记本上，像被无形的针尖刺到，又像是被那冰冷的蓝色冻伤。他喉咙发紧，干涩地挤出两个字，带着明显的抗拒：“谢谢。我……我自己有整理。”

他确实有错题本，用的是最便宜的那种软抄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边角已经卷起。

容珏递出笔记本的动作顿住了，没有收回，也没有强行塞过来。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陆青瞬间涨红、连耳根都透出粉色的侧脸，和那因为紧张而慌乱低垂、不停颤动着的长睫上。

那目光沉静，深邃，像幽深的古井，带着一种无声的、却极具压迫感的审视。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连窗外的蝉鸣都似乎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陆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猛地伸手去拿那本笔记本，想尽快结束这令人窒息的僵持。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封皮的刹那，容珏却像是早有预料，极其自然地松开了手。

笔记本的重量骤然完全落在陆青手上，让他手腕微微一沉。那触感细微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直冲头顶！

陆青像被真的电流击中，手猛地一抖，那本崭新的、沉甸甸的错题集，“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连带碰掉了桌角的几支笔，滚落一地。

容珏什么也没说，没有惊讶，没有责怪，甚至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只是缓缓地、从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弯腰，俯身，将散落在地的笔一支支捡起，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轻轻放回陆青有些凌乱的桌面上。

最后，他才捡起那本笔记本，用修长的手指拂去封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再次递到陆青手边。

这一次，陆青没有再看，也没有再说拒绝的话。

他几乎是抢一般地接过本子，死死攥在手里，冰凉的硬壳封面硌着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容珏重新坐正身体，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无声的惊雷从未发生。他翻开自己带来的那本砖头厚的英文原版书，垂眸看了起来，侧脸线条平静得如同雕塑。

陆青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死死攥着那本崭新的错题集，指尖用力到泛白，冰凉的硬壳封面硌着掌心，却远不及心头那片兵荒马乱的万分之一。

他不敢再看容珏一眼，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所有翻腾的、混乱的、羞窘的念头，连同那指尖相触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惊悸与战栗，一股脑地、狠狠地摁进眼前密密麻麻的习题里。

笔尖划在粗糙纸面上的沙沙声，沙哑而急促，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试图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阻挡内心汹涌的潮水。

日子在一种近乎窒息的、心照不宣的沉默中缓慢流淌。陆青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题海，几乎成了班上最沉默、最不起眼的一道影子，除了必要的交流和去打工，他尽量减少一切活动，试图将自己完全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