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葬礼(第3页)
他温和地规劝:“听话,乖乖吃药,好不好?”
方迟侧过头望向窗外。这间病房的窗子是密封的,外面阳光极好,明亮耀眼,在病房内投下大片光斑。一棵高大的白桦树探到窗前,似乎十分好奇地想要进来似的,几片硕大的绿叶紧压在窗玻璃上,白桦树皮白得发亮。
空中似乎有什么白绒绒的东西在飞,是柳絮。方迟突然想起来,原来已经是春天了。
“好。”她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
何心毅又守了她许久,确认她已经彻底平静,才悄无声息地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听到方迟的声音:“……谢谢你帮我照顾妈妈。”
对他的称呼依然含混不清,但她还是头一次这么坦诚地感谢他。何心毅敏锐地觉察出方迟语气的异样——像是在提前托付一样。
方迟是遗腹女,生父在她还没出生时就殉职了。方母一个人带大她和姐姐两个女儿,拒绝一切外人的帮助,顽强到近乎偏执。
他陪伴方母多年,但也直到方迟十二岁之后,方母才肯接受他。
在母亲那种偏执状态下成长起来的方迟,性格中也难免埋藏着强烈的偏执因子。受到创伤之后,这种激烈和极端就彻底地暴露了出来。
但她能在半昏迷状态按下紧急求救按钮,说明心中依然有极强的求生意志,尽管这种意志,更多是因为想要为盛琰复仇。
何心毅的脚步沉重地一顿,终于还是抬足走了出去。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控制方迟的病情,以防她因为失控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相信我,方迟,只要好好活着,一切都会变好的。”
……
心理治疗室中,舒缓的音乐声响起。
之前的心理治疗一直是何心毅亲自来做,今天改成了和何心毅相熟的同事宁大夫。何心毅不在,对她的监护却更加严厉。两个医院保安将她一路“护送”到心理治疗室,并守在外面。
做音乐放松治疗的时候,治疗室的灯是关掉的。门口开关的紫光一闪一闪,墙根上“安全出口”发出浅浅的荧光。
古典音乐对方迟一丁点作用也没有,现在她的大脑皮层极其活跃。
该走了。
时钟最短的那根指针,已经划过了一点。
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她脑海中将医院的逃走路线再演练一边,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脱掉鞋子拎在手里,蹑手蹑脚靠着墙边缓慢行走。
音乐仍然在播放。催眠的男声像树懒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话:
“想象你头顶有一束明亮的光,光是温暖的,照耀你的全身,你的全身,都感到无以伦比的温暖……”
宁大夫仍然坐在对面没有动静,他习惯性地与患者一同闭上眼睛,进行冥想。
何心毅和宁大夫他们都没有想到,方迟的体能恢复比他们想象的要好。虽然镇定剂让她情绪平复,却还能保持足够的行动力。
方迟吐出那口气,猛一脚踹开门,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翻下手扶电梯。
从人来人往的急诊区穿过去。
小门。
大门。
医院门口总是不乏出租车的。
“师傅,去冷泉烈士陵园!快!”
这一天,是盛琰的葬礼。
也是她的葬礼。
……
冷泉陵园在城市西郊,群山之下。山上生长的都是落叶乔木,冷泉烈士陵园中则遍植松柏。四季轮回,群山之上秋叶斑斓冬木凋零,唯独烈士陵园是一抹永远不变的苍翠。
冷泉烈士陵园对公众开放,方迟打车赶到时,陵园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其中有相当大部分是媒体记者,他们同其他前来吊唁的人一样,胳膊上围了黑纱,胸口佩戴白花。
身穿黑色作战服、头戴墨镜的特警警卫四处可见,笔挺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