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第1页)
夜宴
A、在雨中
苏妲像棵淋湿的圣诞树呆呆地撑着伞站在路边。起初,她还骄傲地扬着头,随着一辆辆满载客人的出租车从面前驶过,她的耐心渐渐消失了。
在锁门的那一瞬,她发现自己忘记将钥匙带出来。当时她迟疑了一下,心想,反正丈夫还有钥匙,大不了她在女友家呆得晚一点。可是,谁会想到下午四点多计程车就会如此紧张?现在,她既不能回家等雨少人稀,也不能找到一辆空车将她拉向目的地。
有一辆空车停在百米开外,她扯紧披肩向它飞奔,却发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几乎和她同时站到了车门前。女人对她很苍白地笑,孩子的脸埋在妈妈的肩头,两人像是受潮的报纸,湿答答的叠在苏妲的面前。
苏妲的手缩了回来,没有说话,握紧自己的伞向后退了一步。
“她带着孩子呢。”苏妲这样对自己说,“下一辆,我绝对不会让。”
可是,下一辆迟迟不来。
可是,下一辆终于来时,苏妲也果真不心疼高跟鞋,在水里一通乱踩去抢车门时,有更年轻的小姑娘径直挤进车里。苏妲跑散了头发,手指也未能碰到车门。
她悻悻走回路边,找手机给丈夫打电话:“你在哪里?”
“老总在讲话呢。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
苏妲恼怒地挂掉电话,想将手机放回包里,只好用下巴和肩膀吃力地夹住雨伞。两只手正在摸索,雨伞和披肩却忽然向下滑,她手忙脚乱,一个人站在路边像耍杂技,飞快地抓住了伞和披肩。不等她庆幸,她就听到了手机和皮包先后落地……
坐在咖啡厅里,苏妲满身都是湿的,放在桌上的手机也是湿的。
她忽然感觉自己像被放逐孤岛——不能回,不能走,也不能和家人朋友联系。
单身时,她喜欢坐在咖啡厅里,听听音乐,翻翻杂志。那时,她有大把的梦做,杂志上随便一个故事、一张图片,都可以成为她梦的可能。但是,现在,咖啡还是那咖啡,音乐还是那音乐,那些故事却是别人的故事,那些梦都是别人的可能。她结婚了。结婚两个字像一把又快又利的铡刀,铡断了她未来的太多可能性。她从此不自由,她的翅膀拴上了他,她的肩上有了四个老人,未来,她还将有一个孩子——她对自己说:“能遇上王子,这不是童话。能和王子在结婚后还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才是童话的开始。”
真可惜,她从小就是一个不相信童话的孩子。
她握住一杯热咖啡时,眼泪大滴滴地掉进杯中。
季好在寻找提款机。
满街都是计程车,却没有一辆是空的。就像满街都是人,却没有一个可以帮她的。
她被雨淋得很绝望,围巾湿透了,在颈后打的蝴蝶结因为浸了水而越发沉重。她飞快地在雨里行走,越走越窒息。她找一处屋檐避雨,将自己贴在墙壁上,设法将围巾解开,却将结扯成了死结,像条蛇一样盘紧她的喉。她仰着脖子,想让自己好受一些,没有发现眼泪正无声的顺耳滑落。
没有人比她绝望。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
三十岁的女人,没有结婚,没有房子,没有车。她叹口气,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找到提款机。
陈佩黎打她的电话,问她怎么还没有到时,她握着电话,虚弱得像溺水儿童:“我恐怕得去得很晚,我在找提款机。”
“找提款机做什么?”
“刚刚去交房租,谁知道今年房租涨了价,每个月多两百元,所以还得去取钱。”
“你不会明天交啊?”
“明天?明天我没有时间,我得出差。”
“让你男朋友去交。”
“男朋友?你倒说说,我有哪个男朋友可以替我付房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