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第2页)
挂了电话,季好倚在墙壁上苦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拼天下,当初还对父母保证,不出三年就会有车有房有男人,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除了男人。
她有两个男朋友,她拿不定主意挑选哪一个做丈夫。
她常想,拿不定主意也许并不是她的错,而是他们都不够好、不够亲,她嫁的人一定是和这两个无关的。
苏妲和陈佩黎以前都问过季好:“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从来都不能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但是现在,站在有雨斜斜泼洒的屋檐,她忽然找到了答案:“我要嫁的男人,是我在困难时,第一个想到的男人。对,是一个肯帮我,而我又肯让他帮的男人。”
陈佩黎的家,有一个很大的客厅。
下雨的时候,她会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发呆,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城市,看着那些远远的在街上行走的灰色人群。
有时候,她想:我比她们都幸福。
有时候,她想:我比她们都孤单。
她邀请女友们到家里吃饭。她一早买好了菜,像所有贤良的女主人,将菜洗净分类,厨房里现在有条不紊的摆放着它们,只等苏妲和季好一来,就会入锅,变成热腾腾的饭菜,摆放到她那张漂亮的黄梨木餐桌上。
她第一次邀请女友们到她家里来吃饭。因为,她想找到家的感觉。她想让她们知道,她不只是一个情人,还是女主人。
现在,墙上的挂钟慢吞吞地走着,她拿起一只橙子在手心里慢慢旋转,摩挲。直到冷冰冰的橙子温暖,直到硬邦邦的表皮柔软。她给老石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她在电话里轻轻笑,没有一点点的不开心,很甜,很安静地说出“家”这个字眼。老石在电话那边同样的笑着,说“快了快了”。
“那么,你带些红酒回来,她们都是喝酒的人。”
挂了电话,她坐在沙发上,慢慢打开橙子,艳黄的汁水流了一手,她却浑然不知。她忽然想起,上个星期,她,也是坐在这张沙发上,慢慢看着电视,吃掉六只螃蟹,用掉三个小时。然后,她就因为胃疼开始哭泣。边哭边收拾走螃蟹的残骨,去洗掉两套碗筷——有一套是干净的,属于老石的。
还好,那些,她们看不见。
陈佩黎边吃橙子,边对自己说:“她们不需要看见。”
B、夜宴
苏妲进陈佩黎家时,发现季好已经到了。
苏妲边笑边叹气:“今天差点就来不了,幸好佩黎家的地址容易记、容易找,否则,我现在还被困在咖啡厅里。”
季好刚刚在洗手间里整理过头发和衣服,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哭过的痕迹,仿佛刚刚街头绝望的女人是另一个。她也边笑边叹息:“谁说不是呢,我今天在街上可是淋得够呛。看来,得飞快地买车,或者飞快地嫁给一个有车的男人了。”
说起男人,她们俩一起冲着在厨房里的陈佩黎大声问:“老石呢?为什么有车的男人会到得比我们还要晚?”
陈佩黎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知道女友们的问话并无恶意,但是,只要老石不在身边,她都会潜意识地想到,他一定在那个家里,那个结发二十年的妻的身边。她害怕自己会这样想,更怕别人也会这样想。她大声地回答:“给你们买酒去了,我猜你们今天一定会被淋着,所以一定想喝点酒暖暖身子。”
可是,她的声音太虚假,太迫切,太渴望被人相信,所以听起来又响亮又刺耳。陈佩黎被自己的回答弄得沮丧起来,正好青菜要下锅,便拉拢了厨房门,将自己埋进那片锅碗碰撞声和油烟中。
苏妲与季好在参观客厅。客厅空间太大,家具又不多,头顶一盏冷光灯,更显得房间里冰凉凉一片。她俩一人占了一只单人沙发,蜷着腿坐着,抱着热的月桂茶。季好小声说:“她家好冷哦。”
苏妲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是啊,家里因为没有男主人,所以没有生气。”
比起这里,苏妲家里就太有生气了——小小的房间里到处是丈夫的物品,甚至她自己的抽屉。她起初还向丈夫报怨,说他像只到处撒尿划地盘的狗,在自己家里,也恨不得在每个角落里做个标记,以示别人不可侵犯。后来,她慢慢习惯了,慢慢也忘记了哪些是她的哪些是他的,和他睡在一张**时,呼吸的空气都是来自对方的吞吐,哪儿还能计较别的?
季好不喜欢苏妲那样说,她家也没有男主人,但是她不认为自己的房间没有生气:“我想这个和有没有男人没有关系,我家里,也没有固定男人留宿,但是,到处都是我的东西啊。佩黎家这样空**,主要是因为她除了老石外,几乎没有个人爱好。比如书,比如影碟,比如花朵、玩具……”
季好的家,到处都是那些东西。她将童年的习惯带到少女带到中年,当她看到那些玩具娃娃时,她会相信自己还是年轻的,还是处处被人让着被人呵护着的小姑娘;当她看到那些书和碟时,她会相信自己是充实时,有没有婚姻不过是锦上添不添花的问题;当她看到那些插在花瓶里的鲜花时,她会相信自己是充满魅力的,不管那花是男人送的还是自己买的……
而陈佩黎!
陈佩黎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她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到饭厅时,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老石就是喜欢乱买东西,前两天,他一口气从宜家买回五只垃圾桶,你们说这人可笑不可笑,装垃圾的东西,都要精挑细选,都要买这样多。他车里还有两只,我没处摆,要不,你们各拿一只回家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