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晚年在上海的教育活动(第1页)
十、晚年在上海的教育活动
鲁迅与许广平于1927年10月3日到达上海,在此定居9年,直至去世。这时他深入地、系统地学习马列主义著作,在与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中,和中国共产党的许多党员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在共产党的不断帮助下,在与国民党文化围剿的血战中,他彻底纠正了“只信进化论的偏颇”,逐渐成为伟大的共产主义者。他坚定地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以马列主义作为思想武器,与内外敌人英勇战斗,为中国革命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的一切。他与毛泽东同志为首的中国共产党已完全结为一体。他庄严地宣布:“那切切实实,足踏在地上,为着现在中国人的生存而流血奋斗者,我得引为同志,是自以为光荣的。”
在这9年里,鲁迅虽没有继续在学校专职任教,但他并没有脱离教育工作。他多次应邀到学校演讲,发表有关教育的文章,始终不渝地培养青年战士。在白色恐怖下,鲁迅掩护他们、教育他们、帮助他们,期望他们健康地成长。
定居上海后,鲁迅已下决心不再到学校任教。唯一的例外,是他曾到劳动大学讲过课。
劳动大学的校长是易培基,政治后台是李石曾、吴稚晖。这个学校以实行“半工半读,供给生活”招徕学生,用无政府主义迷惑青年,当时虽与国民党教育部有个别矛盾,但属于它们内部的摩擦。
1927年11月,鲁迅因易培基再三邀请,答应为劳动大学开设“文学讲座”课。许广平在《读〈永不磨灭的印象〉》一文中说:“鲁迅到劳动大学讲课,确是被易培基两次三番亲自到寓恳请的。当时鲁迅初到上海,原想专事写作生活。教书的事,就不想了。不料易培基再三邀请,以‘劳动’为招牌,而易与鲁迅,又经过在北京反抗黑暗统治、恢复女师大的一段生活,这时易还没有暴露出他的劣迹给鲁迅看到,又不知他请鲁迅去是有阴谋的,就上了敌人‘可欺以其方’的大当,答应每周去讲学一次了。”
实际上,鲁迅只在11月7日、14日去讲课两次。[98]首先讲的是“关于文学与革命问题”。他讲了革命家与革命文学,革命与文学的关系,讲了创作方法,等等。第二次讲题不详。
后因了解到易培基迫害进步学生,他就不再去讲课了,并退还了薪水。1928年1月10日的日记记着:“复易寅村信,并还薪水六十。”[99]
在上海期间,鲁迅指导许多青年进行学习,给予许多热情帮助。从1927年12月起,鲁迅开始教许广平学习日文。先是教单字。他教日文单字不用日本教本,而是用他自己编的讲义来教。这本讲义共有27课。除特殊情况外,他每天晚上总是按时地、严肃认真地进行教学。他的教学方法非常灵活,27课一个月就教完了。1928年1月至10月,改用一本浅明地谈论艺术的日文书《尼罗河之草》为课本。这本书的内容包含有关欧洲文化的一些基本知识,鲁迅选用这本书作教本,目的在于使许广平学习日文的同时,多得些各方面的知识。给许广平选的第三个课本是日文本的《马克思读本》。这本书除序言外的内容分为10讲。鲁迅从1928年10月30日起至1929年4月7日止,共教了5个多月。许广平认为马克思的著作本来是比较艰深的,再经过日文转译,术语和句子对初学者是比较难懂的,但是鲁迅能深入浅出地说明道理,有时把句子拆开来讲解,使她学起来明白易懂。
增田涉是日籍青年,1929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中国文学科。为了翻译中国文学,特别是鲁迅的作品,他需要了解中国的实际情况。1931年春,他来到上海,经内山完造介绍认识了鲁迅。据增田涉回忆,当鲁迅明白他的来意后,第二天就把一本《朝花夕拾》送给他,并对他说:“须了解中国的情况,先看看这本书,与仙台有关的藤野先生的事,也收在这本书里。”增田涉看后,把看不懂的地方以及其他一些问题向鲁迅请教,鲁迅详尽地予以解答。这样的请教、解答问题等,都是在内山书店进行的。约莫过了一个星期,鲁迅邀请增田涉到自己家里去研究。此后每天下午约有3小时,鲁迅尽力排除一切外来干扰,在安静的环境中帮助增田涉学习《中国小说史略》,为他打好翻译这本书的基础。方法是先由增田涉把《中国小说史略》译成日语,逐句读给鲁迅听,听到不对的地方鲁迅就给予纠正,增田涉有不懂的地方就提出问题。据增田涉回忆,他当时提的问题不单是词句,也包括内容和当时的社会状况,涉及当时中国发生的各种重大事件时,他也提出问题来请教。鲁迅总是耐心地用日语把问题讲清楚。就这样用了整整3个月的时间,鲁迅把《中国小说史略》讲解完毕。待到鲁迅给增田涉讲完《呐喊》《彷徨》两本书时,已近当年年终。8个多月,鲁迅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导和帮助增田涉,使增田涉翻译鲁迅作品、中国小说的知识与技能的各方面都有了很大进步。8个多月的“教”与“学”,使他们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当增田涉学完归国时,鲁迅作《送增田涉君归国》诗一首,诗云:“扶桑正是秋光好,枫叶如丹照嫩寒。却折垂柳送归客,心随东棹忆华年。”[100]
增田涉回到日本即着手翻译《中国小说史略》等书,遇到问题时,经常写信请教鲁迅,鲁迅始终是有问必笞,详尽地解答增田涉的疑难问题,充当译者的义务顾问。增田涉需要中国的有关书籍,鲁迅就代选、代购、代寄。
增田涉翻译的《中国小说史略》,译名为《中国小说史》,于1935年7月在日本出版,鲁迅在6月7日代为作序。
8个多月的时间,每天3小时,鲁迅毫不厌倦地帮助一位过去并不相识的日籍青年作家增田涉,来翻译自己的作品和其他小说。他为培养青年译者、为中日两国进步文化的交流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鲁迅一向重视木刻艺术,他认为木刻是最适宜于做宣传工作的,只要用简单的工具和普通的纸张,自画、自刻,就可以做成宣传品。即使战争到来,各种条件差了,运用木刻也可以继续进行宣传工作。
1931年8月17日至22日,鲁迅为“一八艺社”部分成员及个别爱好木刻的进步青年举办了为期6天的木刻艺术讲习班,地址设在不大引人注意的白鹅画社三楼。鲁迅邀请内山完造之弟内山嘉吉为学员讲解木刻的基本知识,并亲自担任翻译。据当时听讲的陈广回忆,讲习班开学那天,鲁迅对学员说:“这次讲习班机会难逢,不好错过。内山嘉吉先生不远千里从东京来到上海,我经过内山老板的同意,又征得嘉吉先生的同意,请他来当义务的教员,我自己充当义务翻译……”鲁迅和嘉吉事前还为学员准备了部分木刻工具(木板、木刻刀),筹备讲习班时间上虽很匆促,但考虑问题是周到的。
嘉吉上课边讲边刻,态度谦虚和气。鲁迅则十分认真地翻译、解释,耐心明白地解答学生提出的问题。学员们在鲁迅、嘉吉的热情鼓舞下,人人信心百倍,勤奋学习。前四天的讲习一共讲了四个木刻创作上的基本问题,后两天讲授套色木刻。
学习班结束时,鲁迅建议大家合影留念,每个学员把所做的木刻各拓印出较好的两幅,一幅送给嘉吉先生,另一幅送给鲁迅。送给鲁迅的为留作纪念,送给内山嘉吉先生的则是为答谢他义务讲授的隆情厚谊。
这次木刻讲习班是鲁迅扶植、培养中国年轻一代的木刻人才的一大贡献。参加木刻讲习班的学员中,有的后来成为我国版画界的优秀分子和艺术界的骨干。
鲁迅在此期间的另一教育事迹为指导许世瑛学习中国文学。
据许寿裳回忆:“吾越乡风,儿子上学,必定替他挑选一位品学兼优的作开蒙先生,给他认方块字,把笔写字,并在教本面上替他写姓名,希望他能够得到这位老师品学的熏陶和传授。1914年,我的长儿世瑛年五岁。我便替他买了《文字蒙求》,敦请鲁迅作开蒙先生。鲁迅只给他认识两个方块字:一个是‘天’字,一个是‘人’字……这天人两个字的含义实在广大得很,举凡一切现象(自然和人文),一切道德(天道和人道)都包括无遗了。”[101]世瑛自己的志愿是学理工科,后来因为近视,考入清华大学,只好入中国文学系。许寿裳请鲁迅指导世瑛学习,鲁迅便给开了一张必读书单。[102]这张书单,是1930年鲁迅在上海开的,见许寿裳著的《亡友鲁迅印象记》,并已收入《鲁迅全集》。这张书单,开列了学习中国文学的基础书,有史,有论,有工具书,并附加解说,简明扼要,是青年学习中国文学的很好的入门指导。
另外鲁迅还曾指导唐弢等学习历史和外语。
20世纪30年代,现代著名作家唐弢当时还是二十几岁的青年,是文艺战线的新兵。唐弢因为向《申报》副刊《自由谈》投稿,与鲁迅结识。
鲁迅史学知识极其渊博,治史态度十分严谨。他整理古书,却不被古书整理。唐弢想学历史,鲁迅介绍他先看夏曾佑的《中国古代史》。有一次,他对唐弢说:“弄古书,要没有道学气,以避免迂阔和拘泥;但也绝对不宜有才子气。”过了一会,又微微地叹息着说:“要那样,即使求之于今人,也是很难得的。”唐弢当时在邮局当拣信生,鲁迅问他能否用点功夫整理一部文网史,唐弢表示困难,说自己“对于古书,不过随便翻翻”。鲁迅说:“随便翻翻是可以的,但必须不随便乱写!”
唐弢和与他一道的几个青年想学习马克思主义的书,但很难买到中译本,因而想通过日文译本学习,于是又请教鲁迅如何学日语。鲁迅给予许多指导,并推荐《现代日语》给他作读本。[103]
在1934年7月27日、8月9日给唐弢的信中,对学习日语的问题,鲁迅又提出了很好的意见。他说:“自修的方法,我想是不大好,因为没有督促,很容易随便放下,不如进夜校之类的稳当。”
“……放弃发音,却很不好,不如就近找一个学校(不管好坏)或个人,学字母正音及拼法,学完之后,才自修。”[104]
此外,鲁迅又给唐弢寄去内山书店日文书籍的目录,并指明哪些可买,哪些可缓买或不买,表现了对进步青年的关切。
在上海期间,鲁迅为大中学校做过多次讲演。例如,1927年10月25日在劳动大学正式授课之前鲁迅曾去演讲,由黄河清(黄源)记录,题为《关于知识阶级》。1928年5月15日午后与陈望道同往江湾实验中学讲演,题为《老而不死论》。这次讲演的讲稿已佚,但鲁迅在《溃灭》第二部一至三章《译后附记》中曾谈及此次讲演的内容,说:“欧洲的有一些‘文明人’以为蛮族的杀害婴孩和老人,是因为残忍和野蛮,没有人心之故,但现在的实地考察的人类学者已经证明其误了!他们的杀害,是因为食物所逼,强敌所逼,出于万不得已。两相比较,与其委给虎狼,委之敌手,倒不如自己杀了去之较为妥当的缘故。所以这杀害里,仍有‘爱’存。……西洋教士,常说中国人的‘溺婴’是由于残忍,也可以由此知其谬。其实,他们是由于万不得已:穷。前年我在一个学校里讲演‘老而不死论’,所发挥的也是这个意思。”[105]
陈望道在《纪念鲁迅先生》一文中说:“那时教育界的黑暗势力极为猖狂,不但对于“五四”以后输入的马列主义思想进行‘围剿’,就是对于“五四”以后盛行的白话文也极为仇视,企图加以消灭。鲁迅的讲演是为声援在复旦大学和实验中学作战的孤军而举行的。他当时的讲演极有声势……每逢讲到得意处,他就仰天大笑,听讲的人也都随着大笑,那满屋的大笑声直震**了黑暗势力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