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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尾声(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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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昌”是柴绍的别号——李世民的姐夫,尚平阳公主。李靖早已想到了他,只以懿亲国戚,不敢贸贸然保荐,所以一听李世民自己提了出来,便即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这你就错了!药师,”李世民说,“你有用人的全权,不必做任何顾忌。将来嗣昌归你节制,该如何便如何,也无须格外给他什么特权。”

“陛下真是大公无私。”李靖很有信心地说,“得陛下如此支持,一年之内,我必擒颉利,献于阙下。”

“那都要靠你了。”李世民停了一下,又说,“你准备何时出师?”

“要等秋高马肥之时,臣进屯马邑,岁尾年头,开始进击。”

李世民微一皱眉:“那时雨雪载途,行军艰苦,不大相宜吧?”

“不!”李靖答道,“去年突厥霜旱,今年多半也是歉收,要趁他岁暮饥寒、人心浮动之际,大举进击,则敌人不战而溃。若是托陛下的洪福,一战成功,那时请朝廷拨赐种子农具,我叫驻屯军协助,兴修水利,不误春耕,那么明年的突厥,就不会再遭遇荒年了。”

“你的打算好极了!”李世民鼓掌赞许,激动地说,“咱们一定要这么办,而且一定要把它办成功!”

“是,一定要把它办成功!”李靖再一次体会到责任的艰巨,自我警惕着必须格外努力。

“我想你还该找个副将,替你分劳。”

“臣心目中已经有人,是……”

“你先别说出来!”李世民打断他的话说,“我替你想到一个人。咱们都写在纸上,看看对不对?”

于是李靖取来纸笔,各自背身,悄悄写下一个名字,拿出来一看,君臣二人相视大笑。

在外面整治了食物在等候的张出尘,正好趁这机会出现。由于李世民生性俭朴,所以张出尘进奉的饮馔,也只是极平常的酒果。她一面替李世民斟酒,一面问道:“陛下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如此好笑?”

“药师物色到的副将,也正是我要推荐给他的。人生快事,无非彼此莫逆于心。”李世民拿两张纸条给她看,“是张公谨!”

“他不是代州都督吗?”张出尘问。

“对了,代州都督。他在那里把屯田办得极好,粮秣军需的转输调度,更是一把好手。有他替药师‘管家’,绝无后顾之忧。”李世民说到这里,又转脸问李靖,“他的马养得怎么样?”

“臣正以他的马养得好,才想邀他相助。追奔漠北,全靠马好!”接着,李靖朗吟曹子建的诗句:“愿骋代马,倏忽北徂!”

“何其壮也!”李世民举杯相劳,“药师,咱们干一杯!”

受到了激励的李靖,心神飞越,仿佛已驰驱在塞外大漠,激起了万丈豪情,由代马谈到骑射,由骑射谈到兵法,以箸蘸酒,在几案间指点三关形势,为李世民叙述进取方略,连一旁的张出尘都听得出神了。

深谙韬略的李世民,觉得李靖的策划,颇有与众不同之处,忽然想起件事:“药师,我有句话,老忘了问你。”他说,“听说虬髯客有一部兵法留了给你。有这话没有?”

“怎么没有?”李靖坦然承认,“臣深受其益。”

“我看看!”

李靖一愣,心想虬髯客有“不得其人不传”的告诫。给李世民看虽不要紧,就怕他转传给别人,所以找了个借口来推辞:“那部兵法,早翻阅得破烂了,不堪进呈,容臣缮写一部,另呈御览。”

“好。也不忙,你只别忘了就是了。”李世民喝了口酒,感叹着说,“男儿在世,最痛快的事,无如千金报德。但像我,说来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仿佛要如何便如何,没有办不到的事,然而这快意之举,在我就不能够。”

这自然是指虬髯客。张出尘感动地答道:“陛下有此一念,便足以叫人感激深恩了。”

“倒也不一定说是酬功报德,我实在也很想念你三哥,如果他惠然肯来,我准备照汉光武对严光的故事来接待他。可惜,严光归隐,总还有下落可寻,此公神龙掉尾,一去无踪,真是古今奇人!”

念旧情怀,苍凉落寞。等皇帝起驾还宫,李靖夫妇继续在谈虬髯客的一切。派去寻访的人,已有信来,像过去一样,没有任何线索可寻。

“唉!”张出尘叹口气说,“这一趟可真得丢开了!”

说丢开还是丢不开,只不过把虬髯客的一切,深锁在心底而已。同时,她也没有工夫去怀旧念远,夏去秋来,一颗心不能不专注在忙着筹备出征的李靖身上。

八月,颁布诏令:以李靖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伐突厥。十一月又下旨:以并州都督李世勣为通漠道行军总管,华州刺史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任城郡王李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幽州都督卫孝节为恒安道行军总管,营州都督薛万彻为畅武道行军总管。皆归定襄道行军大总管李靖节制。

旨下之日,皇帝在便殿赐宴。然后又拨玄武门禁军一千人,为李靖的护卫,并赐“飞龙厩”御马一匹。这些,都是异数。

由于皇帝的恩宠,李靖格外持着戒慎恐惧之心。张出尘自然了解他的心情。她是个极其伉爽豁达的人,过去李靖出征在外,她从未过虑过他的安危,但这一次不同了,她知道,面对强敌,万一不胜,李靖必定捐躯报国,那么生离便变成死别了。

因为这个缘故,她坚持着要送得远些。征人与家属道别,如果往东而去,多在灞桥分手,而她一路相送,直到潼关。

又到了潼关了!张出尘十二年来第一次回到潼关,回想着往事:曾在这里送别虬髯客,而虬髯客一去不回;现在又送李靖,李靖是不是也会像虬髯客那样,一别以后永无见期?

这念头刚刚一发生,就让她自己断然截住了。她知道,若是任令想象飞驰,她会朝最坏的一条路去想,以至于别后尽是提心吊胆、魂梦皆惊的日子。

一路来,李靖都是意气轩昂的,到了潼关,他也不免油然兴起凭吊怀旧的心情。潼关,是他成功立业的发达之地,也是他危疑震憾、遭遇到平生最严重的考验的地方,特别是他驻节的都尉署,每一处地方都黏附着他的永难磨灭的回忆,悲欢往事,看来都成陈迹,然而一个人,不管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就靠这些陈迹才使他觉得人生可恋,否则,活着有什么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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