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轻雷落万丝三(第2页)
我非常认真地仰头看向他,把在心里窝了一整天的话给说了出来:“你教我剑法吧。”
他又愣住了,接着开始笑起来,越笑越过分,笑到后来都有些控制不住。
他晓得我白日里到过天水苑的演武场,这一笑,我就知他定然看透了我的意图。我面皮子薄,这下再也撑不住,推开他欲走:“你爱教不教。”
他手一伸,把我拦腰捞了回来,可算把笑声吞进去了,只是面上还飞扬着明晃晃的笑容:“教,自是得教。难得你开口,何况我一早便想你能多与我出去走走,不要于屋中久坐。只是练剑并非最好选择,你没有武功底子,给我些时日想想,或许别的更适合你。只是,怀柔这是醋了?”
我瞪了他一眼:“你偏生要问这么明白么?”
“好,那便不问了。”他笑眯眯的,明显已经默认了答案。
赵祾起身去沏茶,我拿起桌上那柄赵祾带回来的折扇细细端详,扇骨、扇页与扇面俱是雪白的象牙所制,然而最珍贵之处乃是扇面的镂空雕工,每一页上都有一幅栩栩如生的仕女小像,也不知制作它的牙雕匠人花了多少时间。
这样精致华贵的东西,遍历天下也不见得能寻到第二柄,赵祾平日里对这些昂贵物件无甚念想,我便问:“这又是哪位达官贵人所赠么?”
他倒茶的手一顿:“方才就想着等陛下这事说完便问你,这象牙扇子该如何处置?”
“怎么?”
“那是茛媛郡主所赐之物。”他回道。
我呆了一下,有些意外。他本可以含糊其辞,随口带过,人人都有秘密,我其实也完全没有理由要求他什么都告诉我。但赵祾恐怕已察觉我那点微妙的小心思,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如何处置都看我。
“既是郡主赐礼,便不可轻慢,也不好转赠他人。叫下人拿锦盒装了,之后收进库中吧。”
赵祾闻言眸子里又带了笑:“竟不是叫我就此扔了,或者毁了。”
我皱了皱眉,不知他话中真假。
赵祾将茶搁在我面前,顺势也就坐在了案上,俯身下来亲我,很轻很快的一个吻,仿佛并未指望我有所回应,弄得我莫名其妙:“突然做什么?”
“看你可爱,忍不住。”他顿了顿,温声道:“本想看你为我拈酸吃醋,结果竟还是考虑得滴水不漏。怀柔,你可以任性些的。”
我摇摇头,亦看着他笑:“善妒伤身,我不疑你,何必自苦。还是说,赵大人竟更喜欢妒妇呀?”
我本是玩笑,谁料赵祾竟正经同我道:“不是期冀你善妒,但你若不要像现在这样平静淡泊,我会更开心。”
好奇怪的要求,我想了想,道:“那……我想看你用我送的东西,之后我另做乌木的予你,你适合乌木。”
“是了,怀柔看人最准。”他又低下头来吻了吻我的额角,接着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我从前也不知道乌木配我,后来才发现你眼光当真不错。你到底是怎么只见了我一次,就看出来的?”
“你猜?”
我自然不会告诉他,几千个日夜,我早已把他戴乌木簪子的样子想了无数遍,穿金带玉对他来说都太俗气,世间再没有东西比这清贵而高远的物件更适合他了。
百丈谷阮氏虽颇有盛名,但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个只会治病救人的从医世家,虽在四大氏族之列,但我总觉得我们应该是其中势力最小的一支,甚至比不上某些不在列的。
只不过因着特殊,所以世俗礼法有了默认的规矩,就算双方厮杀,谷中人若不主动出手伤人,旁的人也不可加害,否则此后便不必再来谷中求医,与百丈谷交好的氏族也愿意帮忙讨回公道。
因此陛下虽问过我那样的事,我却并没有多担心,毕竟就算他招徕了百丈谷,最多也就是给父亲和大哥安个闲差。我们谷中人除了能做御医,好似也掌不了什么权。
至多算是一种态度,四大族里有两家已归附了,又有同源而出的敕羌姬氏,数百年来居于四大族之首,剩余的皆在不言中了。
知道确是为此事,好歹不必日日揣度圣意、担惊受怕了,是以我和赵祾多少对这次被召来醴京的目的放心了些许。
九芒山下风光确实不错,但与我没什么太大干系,因着每日李贵妃都会召我去陪她,整得我全无闲暇静心赏景。
我有时都奇怪,她为何天天对着我,还没看厌我。我觉着她已将我当作了她的侍女,我本不是奴籍,只是良民一个,但奈何她是贵妃,为着不生事端,我也只能忍耐。
陛下新下了旨,要赵祾在醴京期间负责教授茛媛郡主武艺,所以他这些时日都必须跟在小郡主身边。我听到这事的时候,很难不皱眉头。
醴京多有不便,所以他答应我的事情还得回荆台去学。
真是岂有此理!
可这也非他能左右,我不愿因着这事让他为难,也明白自己吃的乃是飞来横醋。想来想去,最后也只能自己默默咽下去,心里想的都是——何时能回荆台呢,这地方我真是待够了。
天家这些人在我心里,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一群每天勾心斗角,还要拉着别人也一起勾心斗角的既可怜又可气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