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第1页)
萧寒声立刻上前,单膝跪在榻边地毯上,仰起脸,让他那冰凉的手指能轻易地、带着绝对掌控意味地触碰到自己温热的脸颊。
谢知白的指尖极轻地、带着一丝缱绻又冰冷的意味,拂过萧寒声因紧抿而显得格外冷硬的唇线,动作间充满了全然的占有与依赖。
“更何况……”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只有冰冷的算计,
“他今日所见……无一不是……本王……愿让他看到的。这副残破病骨……便是眼下……最好、最坚固的……护身符。”
他轻咳一声,语气带着一种扭曲的满意。
萧寒声伸手,将他那只冰凉的手紧紧握住,贴在自己温热的颊边,眼中翻涌着复杂而浓烈的情绪——有心痛殿下不得不以此等面目示人,有对殿下算计的绝对崇拜,更有一种“殿下唯有在我面前才显露真实”的黑暗满足与独占欲。
“他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过客。”
萧寒声沉声道,语气坚定,仿佛在陈述宇宙真理。
谢知白极其疲惫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只是任由萧寒声为他仔细调整到最舒适的卧姿,将裘毯一直拉到他下颌处严实盖好,再次沉入那片由无尽病痛、苦涩药物和绝对忠诚共同构筑成的、与世隔绝的、扭曲而宁静的天地之中。
林惟清的这次来访,如同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潭,虽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与声响,却迅速被冰冷的潭水吞没湮灭,反而更衬得这潭水幽深莫测,难以见底。
他带着满腔被激发出的同情与彻底打消的疑虑离去,丝毫不知自己今日所见的一切“真实”,从病容到言语,从环境到反应,无一不是被精心计算、刻意呈现出的完美戏剧。
而病榻之上,那双隐藏在极致虚弱表象下的、冷静得近乎残酷的眼睛,早已透过窗棂,洞察了所有人心,并无声地操控着一切。
痛谋
病去如抽丝,此言不虚。
那场几乎将生命烛火彻底吹熄的重病虽已过去,但它留下的极致虚弱与缠绵难愈的疼痛,却如同最阴毒的附骨之疽,日夜不休地啃噬着谢知白残存的气力与心神。
白日里,他尚能凭借钢铁般的意志力,强行压下所有不适,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冷漠,但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身体最深处的痛苦便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猛兽,汹涌而至,将他所有的防御与伪装撕扯得粉碎。
左眼旧伤处的神经末梢仿佛被烧红的、淬了毒的细针反复穿刺、搅动,那尖锐的灼痛感如同活物般,死死盘踞在眼眶深处,并疯狂蔓延扩散,牵连着整个半侧头颅都弥漫着一种沉闷而持久的、令人几欲发狂的钝痛,仿佛有沉重的铁箍在不断收紧。
肺腑间积攒的寒气也未曾散尽,时常毫无预兆地引发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深咳,
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震得他单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脆弱的胸腔如同被无形巨力反复捶打,痛得几乎要裂开。
这些无休止的痛苦,在寂静无声的深夜里,被无限地放大、凸显,变得愈发难以忍受。
“呃啊——!”
一声极力压抑、却仍从紧咬的牙关深处泄出的痛苦呻吟,在寂静的内室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谢知白无意识地蜷缩在厚重的锦被之下,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发抖,额角与鬓边渗出细密冰冷的冷汗,迅速浸湿了鸦羽般的墨色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他紧紧闭着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因极致的痛苦而剧烈颤动,原本淡色干裂的唇瓣被他自己咬得泛出深重的齿痕,几乎要渗出血珠。
一直如同最警惕的守卫般和衣卧于外间短榻上的萧寒声,几乎在那声细微痛哼响起的瞬间,便已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扯般,骤然睁开锐利的双眼,无声却迅疾地来到榻前。
他没有立刻点燃烛火惊扰殿下,而是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而清冷的雪光,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在冰冷的地毯上,温热宽厚的手掌极其轻柔地覆上谢知白那冰冷汗湿、微微抽动的额头,声音压得极低,醇厚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稍稍安抚人心的力量:
“殿下?可是头又疼得受不住了?”
谢知白没有睁眼,仿佛沉溺于痛苦的深渊无法自拔,只是下意识地、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浮木般,猛地伸出手,
冰凉的手指死死攥住了萧寒声肌肉紧绷的手腕,指甲因极度用力而深深陷入对方古铜色的皮肉之中,留下深刻的红痕。
他从紧咬的齿缝间,艰难地挤出几个断断续续、带着颤音的破碎音节,流露出一种极其罕见的、几乎从不曾对外人显露的脆弱与全然的依赖:
“……疼……萧寒声……头疼得……像要裂开了……好多针在扎……”
这近乎呜咽的示弱,比任何锋利的命令都更让萧寒声心如刀绞,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立刻反手,用自己温热干燥的大手更加用力地、却又不失温柔地紧紧包裹住谢知白那冰凉微颤、指节泛白的手指,
另一只手则依旧稳如磐石地、力度恰到好处地为他按摩着抽痛不止的太阳穴与紧绷如石的额角经络,试图将自身温厚的内力与热度缓缓渡入,缓解那非人的痛苦。
“臣知道,臣都知道……”
他声音沙哑不堪,重复着这苍白却发自肺腑的安慰,恨不能将那些可怕的痛苦尽数吸纳转移到自己身上,
“沈太医备了加强镇痛的安神汤,一直温着,臣这就去端来伺候殿下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