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11章(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萧寒声如临大敌,却又不敢违逆,极其小心地、几乎是用全身的力量支撑着他,一步步挪到窗边那张铺着厚厚软垫的紫檀木躺椅上,再用一床触手柔软温暖的银狐裘将他从头到脚仔细盖好,生怕渗入一丝寒气。

阳光有些刺眼,谢知白微微眯起了那只完好的右眼,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下意识地想要侧过头避开那直射的光芒。

一直密切关注着他每一丝细微表情的萧寒声立刻察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极其自然地移动了一下位置,用自己挺拔如山岳的身躯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那道过于热烈的光线,为他营造出一片舒适柔和的阴影区。

谢知白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看逆光中萧寒声那显得有些模糊却异常坚定的轮廓,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露在狐裘外、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指。

萧寒声便立刻心领神会,转身从一直温着的暖套里取出一盏温度恰好的参茶,小心地递到他微凉的手中,并虚虚地托着杯底,以防他无力拿不稳。

谢知白小口地、极其缓慢地啜饮着温热的参茶,目光有些空洞地投向窗外。院中,昔日繁茂的树木早已落尽了最后一片枯叶,只剩下无数光秃秃的、纤细而尖锐的枝丫,倔强地指向那片灰蓝色的、看似高远却冰冷无比的冬日的天空,满目皆是挥之不去的萧瑟与寂寥。

“春天……”

他忽然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嘶哑微弱,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期待或情绪,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的事实,

“还早得很。”

“但总会来的。”

萧寒声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沉声回应,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仿佛在陈述一个必将实现的誓言,

“殿下只需安心静养,待春日回暖,冰雪消融,定然会逐渐康复。”

谢知白闻言,极淡地、几乎看不见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虚弱地浮现在他苍白的唇角,转瞬即逝,却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淡漠与嘲讽: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词颇为有趣,却又懒得深究,只是将目光从窗外那片荒芜的景象中缓缓收回,落在自己从狐裘下伸出、正端着茶盏的那只手上——那手苍白得毫无血色,皮肤薄脆,青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瘦得只剩下骨骼的轮廓,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

他意味不明地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倒是很适合现在。”

萧寒声沉默地伫立着,目光却一瞬不瞬地、无比坚定地落在他身上。

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无论殿下是权势滔天还是缠绵病榻,是锋芒毕露还是脆弱不堪,都是他唯一承认并誓死效忠的主君,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参茶的暖意似乎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的微弱气力。

谢知白似乎有些累了,缓缓闭上那只右眼,长睫如同折翼的蝶翅,脆弱地垂下。

阳光被萧寒声宽阔的肩膀遮挡后,变得异常柔和,轻轻洒落在他过于消瘦的脸庞上,勾勒出清晰而脆弱的轮廓线条,竟意外地显露出几分罕见的、卸下所有伪装与防备后的宁静,尽管这宁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虚弱。

萧寒声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沉默而忠诚的守护神像,为他挡去所有刺目的光线与凛冽的风尘,也为他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算计与纷扰。

室内只剩下两人清浅交织的呼吸声,以及炭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病榻之上的时光缓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粘稠而滞涩。

极致的痛苦与全然的依赖交织成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将两人更紧密地、更不容分离地捆绑在一起。

外界的风云变幻、权力更迭似乎暂时被隔绝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之外,只剩下这片寂静空间中无声却磅礴的陪伴与坚守。

而对于谢知白而言,这场几乎夺去性命的大病,既是淬炼身心的残酷磨难,同时也是一层完美到了极致的、无人能够看透其下真相的绝佳伪装。

他在这厚重的、由病弱编织的伪装之下,一边贪婪地汲取着来自唯一光源的温暖与绝对忠诚,一边用那双逐渐恢复清明的、冰冷的眼睛,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这具残破身躯与外部最佳时机一同复苏的那一刻到来。

病中客

时光在森严的别院深处,仿佛被无形的手拉扯得异常缓慢,近乎凝滞。

日复一日的精心调养与绝对静卧,让谢知白那具被重病摧残过的身体,如同被厚重冰雪深深覆盖的冻土,只能以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一点点地消融、渗透出极其微弱的生机。

他已能在萧寒声全力以赴、几乎承担他全部重量的支撑下,于温暖的内室极其缓慢地挪动片刻,但绝大多数时候,他依旧如同失去所有力气般,深深地陷在窗边那张铺着厚厚软垫的紫檀木躺椅里,身上严实地覆盖着华贵却难掩病气的银狐裘毯。

他的面色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缺乏鲜活血液流动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唇瓣干燥起皮,缺乏水分与血色。

唯有左眼那枚墨玉遮瞳,在室内昏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冷而神秘的光泽,其上嵌着的暗金凤眸仿佛在无声地凝视,与他周身散发出的极致脆弱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对比,衬得他整个人愈发像一尊精致却易碎的琉璃偶人,笼罩在病与谜的双重迷雾之中。

萧寒声的守护已臻至化境,无微不至,甚至因谢知白病情趋于稳定而变得愈发精细、近乎偏执。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