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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扑面,李璧月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昙叶禅师太淡定了。
她担任承剑府主虽只有一年,但已经办过不少案件。所有凶犯在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刻不是想着推卸罪责、甩锅给别人,就是想伺机逃走,从未见过这般淡定在禅院念经敲木鱼的。
就算昙叶禅师曾是昙摩寺的佛子,自身修持高,不同于以往那些普通人,不屑推诿。然而此事牵连甚广,是他一人之事,亦是承剑府与昙摩寺之事。她今日从昙摩寺带走昙叶禅师,必将在长安城掀起轩然大波。就算他再淡定,昙摩寺也不可能毫无反应。
但从她进入昙摩寺至今已超过一个时辰,并没有一个人对此做出任何反应,连一个出面的和尚都没有。
——她可不相信昙摩寺高层那些主持和首座会对她李璧月的到来毫不知情。
没反应,不过是装不知道罢了。
就在此时,明光从禅院外面飞跑进来。
他一边跑着一边道:“师父,我回来了。”
他看到李璧月依然像之前那般抱剑立于檐下,又听到内中木鱼的声音,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才松了一口气,一脚跨过禅房的门槛。
“师父,我买的是安德坊最好的金疮药,师父快点用上,您的伤势很快就会好的。还有,您要的那册画卷,我也带回来了。”
“撷芳斋的掌柜让我问您,这册画卷是师父您早上刚寄存的,为何下午就要取回?”
忽地,明光发出一声惊呼:“师父,您怎么了?”
“扑棱”一声,他手中的画册坠落在地上。
李璧月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她连忙冲进禅房之中,只见昙叶禅师仍端坐在蒲团之上,却是脸色苍白,口鼻之中涌出黑血,呼吸困难。他勉强伸出右手,指了指地上的画册,又指了指李璧月。
明光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明光将这册画卷交给李璧月。但是他摇了摇头,飞快从怀中取出他刚从药店买回了金疮药,撕开昙叶禅师的衣服,双手颤抖着将药往昙叶禅师胸前的伤口抹去。
昙叶禅师勉强耷拉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喃喃道:“傻孩子,没用的……”
李璧月将手按上他的脉搏,那脉息已经十分微弱了。她又取了帕子,蘸了昙叶禅师鼻端流出的鲜血,闻了闻;又看向昙叶禅师已经变为青紫色的面庞,脸色一变。
她声音急促:“是雪钩藤之毒,服毒已经超过三个时辰了。”
她心中恼恨,雪钩藤是一种慢性毒药,服药之后三个时辰才会发作。然而一旦发作,便会很快死亡。想必在她来此之前,昙叶禅师已经服毒,他早知自己今日会死,所以在她面前才会那般镇定,可是她竟然一直没意识到。
她用手抵住昙叶禅师背心,将一缕真气送了进去,希望能延缓毒性爆发。
真气涓滴汇入昙叶禅师经脉之中,后者勉强睁开眼睛:“李府主……不必白费力气了……”
李璧月问道:“为什么?”
她心中犹如一团乱麻,昙叶禅师是否杀了杜馨儿,又为何要服毒自尽?他是不是早就料到自己今天会来找他,所以计划了现在的这一切?
目的又是什么?
昙叶大师仍是指着地上的画册,最后道:“那里有李府主你要的东西……还有……那卷画册……请李府主代我转交给青鸾……”
他鼻腔中再次涌出无数黑血,佝偻的身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气息,缓缓倒在佛龛之前。
“师父……”明光禅师失声痛哭了起来。
李璧月捡起地上的那卷画册,还未打开,从里面掉出一张素笺。
李璧月拾起一看,那是一封认罪书,上面写着:“吾昙叶,于五月二十二日夜杀害襄宁郡主杜馨儿,后弃其尸于城隍庙。又于二十三日夜潜入长公主府,意图行刺长公主李梳嬛。吾愿认罪伏法,惟愿此事不牵连他人。”下方有昙叶禅师的落款签名,上面还有着鲜红的手印。
只需要将这张认罪书拿回去,于承剑府而言,这桩案件就可以结案了。玉无瑑自然也可以洗去冤屈,从森狱放出,所以昙叶禅师才会说这是她要的东西。
她又打开那卷画册,只见上面每一张都画着飞天神女图,那画上的天女线条飘逸流畅,在空中翩跹、腾跃、翻飞、翱翔,每一幅画都美到极致。
那天女虽没有面貌,但李璧月仍然可从笔墨线条看出楚阳长公主年轻时的影子。
那是昙叶禅师心中的神女青鸾。
空白的扉页之上题着一行小诗:“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李璧月喃喃道:“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不对,昙叶大师心中应该一直是喜欢青鸾,他绝不会是那晚刺杀长公主之人……”
她忽地想起什么,她从窗台上取下那双脚下沾了黑泥的罗汉鞋,与昙叶禅师脚下的那双鞋比对。果然如她所料,这两双鞋的大小并不一致。窗上那双鞋较昙叶脚下的鞋大了一个尺码。
她又撕开昙叶禅师的衣服,重新检查他胸前的伤口。那伤口的确是为利剑所伤,但是与棠溪剑所造成的伤口并不完全一样。
李璧月一瞬间只觉得肺腑俱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