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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叶禅师说完往事,禅院安静了下来。

他目光放在远处,似乎仍然落在久远的回忆之中。

李璧月知道这应该便是当日楚阳长公主未曾说过的关于昙叶禅师还俗的真相,可是事情显然并不顺利,不然如今的昙摩寺便不会有戒慧禅师了。而且,在昙叶禅师的讲述之中,他当日失了禅心,已然散去一身功力。可是如今的戒慧禅师的功力深厚,或许并不在她之下。

又过了一会,昙叶禅师方才继续道:“我是昙摩寺的佛子,就算要还俗,也不能一声不吭便离开,总要回到长安向众位师兄说一声。回到长安之后,此事遭到几位师兄的强烈反对。”

“昙摩寺建寺两百余年,佛子还俗之事前所未闻。更关键是,他们认为我是被妖女所惑,认为长公主是玄真观所派,这么做只是为了坏我的修行……”

李璧月奇道:“这和玄真观有什么关系?”

昙叶禅师道:“佛道经义不同,各成派系。各朝各代两教都排斥异己,互相诋毁。本朝虽佛道并立,昙摩寺与玄真观交好的时候有,但是不合的时候更多。常常为了国师之位争得头破血流。我师父传灯大师东渡之后,大唐国师之位便落入紫清真人手中。紫清真人因为浑天监那十字谶言,那些年对我佛门打压不少,与师兄早有了嫌隙。只是我在洛阳,对此并不知情。”

昙叶禅师苦笑道:“佛子犯下色戒,若是被旁人知晓,必然落下口实,昙摩寺的声望必将一落千丈,这是昙无师兄的顾虑。但是我那时想着公主还在洛阳等我,一心只想还俗,与她归隐,并未仔细思考这些事。师兄见我坚持,便说长公主对我并非真心,让我等一个月。说我若一个月不返,长公主必定会另嫁他人,若公主未嫁,便许我还俗离开。”

“我那时心想。楚阳长公主是心志坚定之人,为了学画在洛阳一年也等得,一个月又算什么,便同意了师兄的提议。可是,我没想到我到长安半个月之后,长公主便从洛阳返回长安。三日之后,下嫁给京兆杜氏的三公子。成亲那一日,师兄特地带我前去观礼,见到一对璧人郎才女貌,拜堂成亲。”

“我在那一刻心如死灰,我为她弃了佛,舍了一身修为。她却又弃我,另字他人。我伤心之下,决定离开长安。昙无师兄告诉我,昙摩寺在慈州建了一座云台寺,让我到云台寺重修。我在云台寺一住就是十六年,直到三个月前听闻扶桑国主将遣使护送师父的佛骨舍利回到大唐,我才回到长安。师父于我恩重如山,他当年毅然决然渡海而去,将昙摩寺交在我手中。我却未能照他老人家的吩咐而行,无论如何,也该于他老人家灵前忏悔。”

“往事已矣,我本待法华寺开光大典之后,便再返回慈州云台寺修行。谁知,却收到一封书信,这才知道当年之事另有隐情,楚阳长公主并非自愿下嫁杜尚亭,两人婚后便分居,而杜馨儿竟是我的女儿。”

李璧月道:“这封书信是谁所写?”

她心中升起一丝不安,杜馨儿生父是昙叶禅师之事是极隐秘之事。据长公主所言,就连杜馨儿的养父杜尚亭也不知此事,她自己也不过是因为明光所画的一张飞天画图才勘破真相。

在这长安城中,又有谁能知道此事。

昙叶禅师从佛龛香案下取出一张素笺,道:“书信在此,李府主可以一观。”

李璧月接过素笺,展开,只见上面用工笔写着一行小字:“戒慧禅师再拜:当日禅师与楚阳长公主于洛阳佛窟春风一度,遗有一女襄宁郡主杜馨儿。在下怜禅师多年骨肉分离之苦,将于五月二十五日法华寺开光典礼将此事上秉天子,将此事昭告天下,让禅师与郡主骨肉团圆,再享天伦。”

落款处写着两个小字:傀儡宗刑天。

李璧月一惊。

“刑天”这个代号,她并非第一次听到。

在海陵之时,她就从高正杰口中知道“刑天”乃是傀儡宗中的执事,傀儡宗与武宗太子李屿有关,与昙摩寺有着深仇大恨,在海陵之时,就曾一心阻拦她将佛骨舍利带回长安。

而这位代号为“刑天”的执事的真正名号中有一个“楚”字。

可是这信上所写的内容更是在她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昙摩寺将于开光典礼上,将传灯大师的佛骨舍利供奉佛塔。此为大事,昙摩寺为此准备三个多月,召集上万名僧侣入京,要做一场声势浩大的水陆大会,向世人宣扬传灯大师传法扶桑的功绩。

届时,长安城上至皇帝陛下、达官贵人,下至普通黎民百姓都有可能前往法华寺观礼。

而这位“刑天”,竟打算在法华寺的开光典礼上向世人昭告传灯大师唯一的亲传弟子昙叶禅师曾犯下淫戒,与楚阳长公主生下一女,后又始乱终弃,将女儿养在杜家。

此事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公开,昙摩寺与皇室的脸面都将荡然无存,这场开光大典将会彻彻底底地沦为一场笑话,更有损传灯大师的名声。

这一招,真是既狠,又绝。

昙叶禅师合什道:“恩师对我恩重如山。弟子当年做错了事,竟连累师尊死后蒙羞。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做了一个决策。”

李璧月想到什么,失声道:“难道——”

昙叶大师阖上双目,声音中有一丝哀悯:“只有杜馨儿与长公主死无对证,昙摩寺和皇家的颜面才能得以保存,我也是迫于无奈才做此抉择。”

李璧月目中迸发出冰锥一样的冷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为了这个理由,你竟然下手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第32章宛转(一更)

李璧月长身而起,她的眼神满是愤怒:“既然昙叶禅师自承杀人之罪,那便请昙叶禅师跟我一起回承剑府。”

昙叶禅师身姿未动,双目依旧轻阖着,道:“此事不急,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向吾徒交代。我既伏罪,便不会畏罪而逃。从昙摩寺到吉庆坊再到安德坊并不远,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就会回来了,李府主不会连这点时间等不得吧……”

李璧月想了想,今日本是明光禅师带她来此,他心思单纯,从始至终相信自己的师父不会杀人。她要带走昙叶禅师,于情于理是应该同他交代一声,便道:“好,我便等他回来。”

昙叶禅师道:“老僧想趁这段时间再诵一次经卷。李府主请自便吧……”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佛龛面前坐下,右手持起木杵,重新敲响木鱼,诵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哆。阿弥利都。婆毗……”

这段经文李璧月在海陵曾听明光禅师念过一遍,是梵文的往生咒。她心有疑问,昙叶禅师在此时念这段经咒,又是想为谁超度往生呢?

梵呗悠悠,涤荡心尘,更拂起檐外一缕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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