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解脱(第3页)
我踉跄着扑到洗手台前,猛地拧开了水龙头!
“哗——!”
冰冷的水流瞬间喷涌而出!撞击在陶瓷盆壁上,发出巨大而嘈杂的声响!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像一道喧嚣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汹涌的泪水。然后,颤抖着手指,按下了语音录制键。将手机凑到嘴边,凑近那哗哗作响的水流声。我用尽全身力气,压住喉咙口的哽咽和颤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轻松,甚至……带着一丝虚假的释然和“幸福”:
“喂?是我。”
“我……我听到那首歌了。”
“我现在……挺好的。真的。”
“学习……挺忙的,但很充实。”
“生活……也挺规律的。”
“你……不用担心我。”
“也不用……再挂念我了。”
“我们……都向前看吧。”
“祝你……一切都好。”
“再见。”
语音发送成功。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着,巨大的噪音掩盖了我终于无法压抑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我知道,这声“再见”,是真正的永别。
从此以后,我和他之间,隔着的不再是距离,而是我亲手划下的、名为“不配”的、无法逾越的鸿沟。那哗哗的水流声,像一场盛大的葬礼,埋葬了我对他最后一丝卑微的念想,也淹没了那个曾经在黄昏教室里,鼓起勇气拥抱过他的少女。
时间在麻木和压抑中缓慢流逝。国庆假期,我回了趟家。外婆不小心摔断了腿,躺在病床上。看着她苍老憔悴的脸,听着她虚弱地叮嘱我“要好好吃饭,别太累”,我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假期结束,返校那天,我特意绕路去医院看她。她拉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囡囡……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在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要好好的……”我强忍着眼泪,点头答应,心里却更加酸涩难言。好好生活?谈何容易?回到学校,生活依旧被任伟的监控和学业的压力填满。我像个行尸走肉,机械地重复着每一天。在实践协会,我负责活动宣传,和一个叫徐阳的男生搭档。徐阳是同年级财务管理专业的,性格开朗,做事认真,有点小幽默。因为工作关系,我们接触比较多,经常一起讨论方案、设计海报、跑场地。交流仅限于工作,我始终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态度,谨记着任伟的“警告”。一次大型活动圆满结束后,大家聚餐庆祝。气氛很热闹,徐阳被灌了不少酒。散场时,他主动提出送我回宿舍。走到宿舍楼下昏暗的路灯旁,他停下了脚步,脸上带着一点红晕,眼神却异常明亮和认真。
他声音有点紧张,但很清晰,“我……我有话想跟你说。”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段时间……跟你一起工作,真的很开心。”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你是个特别好的女孩。认真,细心,有想法……我……我喜欢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空气瞬间凝固了。我看着他真诚而略显笨拙的脸,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一丝无奈的叹息。果然……还是发生了。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平静而疏离,没有任何犹豫:
“对不起,徐阳。”
“我有男朋友了。”
“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们只能做同学”
徐阳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眼神黯淡下去,闪过一丝尴尬和失落。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啊……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了。那……那以后工作……还请多指教。”他语气还算坦然,没有纠缠。
我点点头:“嗯,工作上的事随时沟通。”说完,我转身快步走进了宿舍楼。心里没有任何涟漪,只有一种“又解决了一个麻烦”的疲惫感。我知道,以徐阳的性格,以后工作上他肯定会保持距离,不会再有越界之举,晚上回去,徐阳又发消息表示歉意,因为不知道我有男朋友而冒昧表白,希望不会造成对我的困扰,我回了个没事的表情包结束了话题。
然而,我低估了任伟监控的无孔不入。或者说,我低估了他病态的占有欲和疑心病。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图书馆学习,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是任伟的电话。我走到安静的角落接通。
电话刚放到耳边,任伟压抑着巨大怒火的、近乎咆哮的声音就炸了过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你什么意思?!我刚走你就勾搭上别人了?!啊?!”“水性杨花?你知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你为什么不跟他早说,你就这样吊着人家,像之前吊X一样吗”“那个徐阳是怎么回事?!嗯?!你现在还要还跟他一起工作?!眉来眼去?!”
“除了我!谁还会要你这种货色?!啊?!”“刚走一个X,现在又来一个,就是谁对你勾勾手你都跟着走是吗”
“你以为你是谁?!也就我大发慈悲收留你!你还敢给我蹬鼻子上脸?!”“分手!听见没有!我受不了你的水性杨花了,老子要跟你分手!!”
一连串恶毒、肮脏、充满侮辱性的词语,如同淬毒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的心上!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混合着屈辱、愤怒和巨大恐惧的剧痛!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像一尊被冻僵的雕塑。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图书馆的安静仿佛被无限拉远、扭曲。只有他那些恶毒的咒骂,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疯狂撕咬着我的神经!
然而,就在这巨大的羞辱和愤怒中,一个极其诡异、连我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感觉,如同幽灵般,悄然浮上心头——
解脱。
是的,解脱。当“分手”两个字从他嘴里吼出来的瞬间,我紧绷了数月、甚至数年的神经,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那份日夜笼罩着我的、令人窒息的监控感!
那份如影随形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感,那份被强行扭曲、失去自我的压抑感,那份源于暴雨夜的、时刻缠绕的屈辱感,仿佛随着他这句“分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抽离了身体。
心脏像是被一只攥紧许久的手突然松开,带来一阵短暂的、近乎虚脱般的轻松!紧接着,是一种巨大的、空荡荡的茫然。
这份刚刚获得的、扭曲的“解脱”感,在此刻更深的创伤阴影、强烈的自卑和对未来的巨大迷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脆弱,甚至……可笑。它非但没有带来真正的自由和光明,反而像揭开了更深、更痛的伤疤,暴露出底下更加黑暗和绝望的深渊。
电话那头,任伟还在咆哮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只有一片嗡嗡的轰鸣。我麻木地挂断了电话。动作机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缓缓地走出图书馆。外面阳光正好,初秋的天空湛蓝如洗。金黄色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缝隙洒落下来,在林荫道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微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卷起几片金黄的落叶。我独自一人,慢慢地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脚下踩着松软的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阳光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学生,欢声笑语,充满了青春的活力。而我,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幽灵,游荡在这片明媚的秋光里。
那份短暂的“解脱”感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沉重的、名为“虚无”的绝望。像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蒙蒙的沙漠。前方没有路,身后是深渊。我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前进的力气。任伟的“分手”,并没有斩断锁链,只是将我从一个可见的牢笼,扔进了一个更大、更黑暗、名为“自我放逐”的囚牢。而那个牢笼的钥匙,似乎早已被我亲手丢弃,连同那个在黄昏教室里,唯一一次、带着阳光味道和震耳心跳的拥抱,一起埋葬在了时光的废墟里。我抬起头,看着从树叶缝隙中漏下的、细碎而晃动的阳光光斑,眼神空洞。一滴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砸在脚下的落叶上,瞬间消失不见。我,只剩下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在名为“现实”的荒漠中,漫无目的地漂泊。那份被强行赋予的“解脱”,带来的不是新生,而是更深、更冷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