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改写的志愿不是人生(第3页)
结果呢?
在任伟轻描淡写的几句“理性分析”和一个“专家”电话的“权威论断”面前,我的这份“牺牲”变得如此可笑,如此一文不值!它非但没有换来父母的欣慰(他们反而更担忧了),没有换来梦想的起航,反而成了他们眼中“不成熟”、“差点犯错”的证据!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迈出的那一步,我为自己选择的、需要付出代价的道路,就这样被他们联手否定、推翻,仿佛那只是一场幼稚的、需要被及时纠正的冲动,我的牺牲,我的决心,我那份自以为是的“成长”,在任伟精心编织的“现实”和“安稳”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瞬间化为齑粉,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这份认知带来的打击,甚至比梦想被剥夺本身更令人绝望!它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像个自导自演了一出悲情戏码却无人欣赏、反被嘲笑的小丑!那份支撑我做出“牺牲”的勇气和笃定,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巨大的虚无和对自己判断力的深深怀疑。
当父母最终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当任伟用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催促我填报财经时,我放弃了挣扎。不仅仅是因为无力反抗父母和“权威”的联合施压,更是因为那份支撑我反抗的基石——那份为梦想甘愿牺牲的信念和自我认同——已经被任伟彻底摧毁了。牺牲变得毫无意义,反抗也就失去了动力。
我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内在支撑的傀儡,麻木地执行了他们的指令。提交财经志愿的那一刻,不仅是梦想的葬礼,更是对我自己那份短暂“勇气”和“决心”的彻底埋葬。从此以后,我的人生,似乎真的只能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别人规划好的轨道上,麻木前行。而那个曾经试图挣脱、试图为自己选择一次的女孩,连同她那份带着悲壮感的牺牲决心,一起死在了那个雨夜。。我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傀儡,手指僵硬地移动鼠标。
删掉“临床医学”。
在搜索框输入“XX财经大学”。
找到专业。
点击选择。
确认。
动作机械、麻木、毫无生气,仿佛在执行别人的指令。
“提交成功。”
屏幕上跳出四个冰冷的、血红色的字。
那一刻,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窗外的雨声,父母的松气声,任伟的轻笑声……一切都归于死寂。我清晰地听到,心底深处,那个名为“医生”的梦想,那个承载着对父亲病痛的心疼、对外婆苦难的不忍、对生命敬畏与热爱的神圣火种,发出了一声凄厉的、绝望的哀鸣,然后,“咔嚓”一声,彻底碎裂、熄灭!散落的碎片,冰冷、尖锐,深深扎进灵魂深处,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的剧痛。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领悟——从那个黄昏在教室里推开小熊开始,我的人生,似乎就一直在重复着“推开”和“被剥夺”的循环。我亲手推开了那份笨拙的真心,如今,我又亲手(或者说,被迫)埋葬了自己炽热的梦想。我的人生,仿佛从那一刻起,就失去了自主选择的权利,像一叶浮萍,被名为“他人期望”和“现实压力”的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飘向未知的、灰暗的远方。
填报结束。父母长舒一口气,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连连向任伟道谢,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太感谢小伟了!还有张老师!你们真是帮了大忙了!”
任伟谦逊地摆摆手,笑容温和得体:“叔叔阿姨客气了,应该的。Y基础好,肯定前途无量。”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石膏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泪水早已干涸,只剩下两道冰冷的泪痕。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非但没有被填满,反而因为亲手埋葬了梦想,变得更加深邃、幽暗、冰冷刺骨,弥漫着死亡般的绝望气息和对自身无力感的深深厌恶。窗外的雨,依旧不知疲倦地下着,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葬礼,奏响永恒的哀乐。
“对了,”任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向我,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刚才那场改变我人生轨迹的“引导”从未发生,“机构那边暑假班招生进入冲刺阶段了,张老师还特意问起你呢。明天下午,老时间,图书馆门口集合?咱们继续努力,争取超额完成任务!”我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向他,又仿佛透过他,看向一片虚无。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只发出一个干涩、嘶哑、毫无生气的音节:
“好。”
我亲手将梦想埋葬在财经大学的志愿栏里。
然后,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继续跟着任伟,走向那片烈日灼心、充满冷漠拒绝的招生战场。
前路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个曾经梦想穿上白大褂、与死神赛跑的少女,已经死在了这个阴雨连绵的下午。
活下来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而那个手握提线的操控者,脸上依旧挂着温和可靠的微笑。
雨,还在下。
仿佛永远不会停歇。而我的未来,也如同这灰暗的雨天,看不到一丝光亮。仿佛永远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