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调座位不惊雷(第1页)
一天下午的自习课,班主任背着手踱进教室,脸上带着一种惯常的、带着点“为你们好”的严肃表情。他清了清嗓子,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同学们,”班主任目光扫过全班,“初三了,时间紧,任务重!为了让大家更好地冲刺中考,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我决定对座位进行一些微调!”班主任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班,手指点向几个方向,宣布了几处调整。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又扫了一眼坐在前排的X,然后定格在教室中间靠前的一个位置——班长任伟的后面。
“Y同学,”班主任点了我的名字,语气带着一种“恩赐”般的关怀,“我看你最近学习很努力,但基础还是有点薄弱。这样,你搬到任伟后面去坐。任伟是班长,年级前十,思路清晰,逻辑性强。你坐在他后面,多观察他的学习状态,有不懂的也可以就近请教。耳濡目染,争取把思维层次提上来!这对你冲刺中考至关重要!记住,近朱者赤!跟优秀的人在一起,你才能更快进步!”
“近朱者赤”!
这四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飞快地扫向前排的X。他也正转过头来,看向我。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看到他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和……一丝强烈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抗拒?他的眉头紧紧锁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锐利地扫向班主任,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他甚至微微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想站起来说什么!但班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斩钉截铁:“就这么定了!Y,下课你就把东西搬过去。任伟,你多关照一下Y同学!”班主任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X的身体僵住了。他死死地盯着班主任,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那愤怒的光芒在他眼中一点点黯淡下去,被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失望和无力感取代。他猛地转回头,肩膀绷得紧紧的,只留下一个散发着强烈抗拒和压抑怒火的背影。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莫名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为什么?为什么要调走我?班主任说是“为我好”,让我跟着任伟学习……可是……可是这段时间,是X在帮我讲题,是X在关心我的手……虽然他的关心带着愧疚,但那种耐心和细致,是真实的!而且……坐在他旁边,即使不说话,那种无声的陪伴和偶尔的关切,也让我感到一丝心安……现在,要我去一个陌生的位置,虽然林薇还在我旁边(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但离X却隔开了好几排……
然而,另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你为什么不愿意?任伟成绩那么好,坐在他后面学习氛围更好!班主任这是为你好,也是……为X好!你难道想继续耽误他吗?”巨大的自卑感和强烈的“为他好”的念头,像两座沉重的大山,瞬间压垮了那点微弱的反抗意识。是啊,X那么优秀,像秀才一样聪明,他应该把时间用在更重要的地方,班主任的安排,或许……真的是对的?是为了不让我继续拖累他?是为了让他更好地进步?自嘲如同冰冷的毒液,渗入四肢百骸:看,尘埃连靠近光的资格都没有,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为你好”的名义强行拉开距离。也好。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耽误他。下课铃声响起,像一声无情的宣判。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我默默地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书本和文具。动作很慢,很机械。笔袋、练习册、便利贴本……一件一件地收进书包。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角——那里曾经放着他递过来的牛奶布丁、巧克力、苹果……也扫过旁边的空位——那里曾经有他坐过的温度,有他低声讲解题目时的气息,有他关切询问“还疼吗”的声音……
收拾到最后,我停顿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极其快速地、像做贼一样,扫向前排那个熟悉的身影。X正低着头,肩膀微微塌着,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捏着一支笔,指尖发白。他没有看我,也没有和同桌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那沉默的背影,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我的心上。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收回目光,用力拉上书包拉链,发出“刺啦”一声刺耳的声响。然后,像背着一座无形的山,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教室中间那个陌生的位置——任伟的后面。林薇已经在那里了。她看到我过来,对我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眼神里带着理解和一丝无奈。她默默地帮我拉开椅子。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坐下,把书包塞进桌肚。新座位离讲台更近,视野开阔了一些。能和林薇继续同桌,是我此刻唯一的慰藉,但空气里依旧弥漫着一种陌生的、带着“优等生区域”特有疏离感的气息。前排就是任伟挺直的脊背和专注的后脑勺,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我像一条被强行捞出水面的鱼,搁浅在陌生的沙滩上,浑身不自在。周围的同学(大多是成绩中上的)投来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巨大的局促感和孤独感瞬间将我淹没。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陌生的纹理,心里一片冰凉的荒芜。便利贴森林还在,但似乎失去了庇护的力量。那片微光,终究还是被强行熄灭了。日子在沉默和不适中滑过。坐在任伟后面,压力依旧存在。他学习极其专注,效率极高,课间要么埋头刷题,要么和前排几个学霸讨论难题,语速飞快,逻辑严密。我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偶尔鼓起勇气,指着练习册上的一道错题,声音细若蚊蚋地跟林薇讨论。但遇到难题时,前排的任伟有时会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地递过来一张写满清晰步骤的草稿纸,或者简洁地补充一句关键点:“这里用辅助角公式。”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点拨”意味。效率很高,但那种无形的距离感和“优等生”的疏离感依旧存在。我更加沉默了,把自己缩得更紧。和X的交流,几乎彻底中断了。物理距离的拉远,像一道无形的鸿沟。课间,他不再走过来坐到我旁边(虽然现在的位置也不允许了)。我的桌肚里,也再没有出现过他塞进来的小零食。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或者收作业时目光短暂交汇,他的眼神总是飞快地移开,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有疏离,有犹豫,似乎还有一丝……欲言又止的关切?而我,也总是迅速低下头,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那句“心动”,那晚的歌声,那些关心和帮助,仿佛都成了上辈子的事。我们之间,只剩下凝固的空气和比之前更遥远的距离。和X的交流,几乎彻底中断了。物理距离的拉远,像一道无形的鸿沟。课间,他不再走过来坐到我旁边。我的桌肚里,也再没有出现过他塞进来的小零食。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或者收作业时目光短暂交汇,他的眼神总是飞快地移开,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有疏离,有犹豫,似乎还有一丝……欲言又止的关切?而我,也总是迅速低下头,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那句“心动”,那晚的歌声,那些关心和帮助,仿佛都成了上辈子的事。我们之间,只剩下凝固的空气和比之前更遥远的距离。
直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一个周末,爸妈有事外出,留我一个人在家照顾妹妹。哄睡了闹腾的妹妹,窗外已是漆黑一片。狂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拍打着窗户,发出“噼啪”的声响。远处天际,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夜幕,瞬间照亮了屋内的陈设,随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几秒钟后,“轰隆隆——!!!”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在头顶炸开!仿佛整个房子都在颤抖!窗户玻璃被震得嗡嗡作响!窗外,雷声一个接一个,像愤怒的巨人在咆哮,闪电如同银蛇狂舞,将漆黑的夜空切割得支离破碎。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密集而急促的“啪啪”声,像无数只手在拼命拍打。屋子里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电划过,墙壁和家具都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巨大的恐惧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后背一阵阵发凉,冷汗浸湿了睡衣。我紧紧抱着妹妹,蜷缩在床角,像两只在暴风雨中瑟瑟发抖的雏鸟,孤立无援。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老年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微弱而单调的蓝光,伴随着“嘀嘀嘀”的短信提示音!在死寂而恐怖的雷雨声中,这声音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珍贵!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扑过去抓起手机!屏幕太小,光线微弱,但我还是一眼就看清了发信人——是他!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三个字:
“在干嘛?”
这三个字,像黑暗中骤然擦亮的一星火花,瞬间点燃了我濒临崩溃的神经,巨大的委屈、恐惧和孤独感,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手指颤抖着,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小小的九宫格键盘上,笨拙地、一个按键一个按键地按着数字键,拼凑着字母:
“害怕打雷……”
按一下,等屏幕显示字母,再按下一个键……速度慢得像蜗牛爬行!窗外的雷声还在轰鸣,闪电还在狂舞,妹妹还在我怀里小声抽泣。我心急如焚!手指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更加僵硬,好几次按错了键,又得删掉重来!短短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时间在恐惧和焦急中被无限拉长!我生怕他等得不耐烦,生怕这点微弱的联系在下一秒就断掉!终于,按下了发送键!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几秒钟后,屏幕再次亮起!他的回复来了:
“别怕。我在。”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注入我冰冷恐惧的身体!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窗外的雨声和妹妹的抽泣声,无声地滑落脸颊。巨大的依赖感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冲动,让我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惊讶的决定——打电话!打字太慢了!我害怕这脆弱的联系在下一秒就中断!我害怕这黑暗中唯一的光熄灭!手指颤抖着,凭着记忆,在小小的键盘上按下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却许久未曾拨打的号码。按下拨号键的瞬间,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嘟……嘟……嘟……”听筒里传来单调的等待音。每一声“嘟”,都像敲在我的心尖上!窗外的雷声还在咆哮,恐惧感依旧清晰。他会接吗?他会不会觉得我烦?会不会觉得我小题大做?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地挂断时——
“咔哒。”电话接通了!
“喂?”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清晰可辨的关切和紧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熟悉的声音,像一道温暖的堤坝,瞬间挡住了汹涌的恐惧潮水!我紧紧握着手机,像抓着唯一的浮木,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一个人在家……打雷……好大的雷……妹妹睡着了……我天……我好怕……”“别怕!别怕!”他的声音立刻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我在呢!听着呢!雷声大而已,没事的!把妹妹抱紧点!窗户关好了吗?”“关……关好了……”我哽咽着回答。“那就好!别怕!我陪你说话!”他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带着一种刻意的、想要驱散恐惧的活力,“你知道吗?刚才我梦见被数学老头追着问问题,吓醒了……”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抱怨作业太多,吐槽食堂的菜难吃,分享他今天看到的一只傻乎乎撞到玻璃上的麻雀……他的声音清朗依旧,语速不快不慢,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节奏感。他不再提“害怕”,不再提“雷声”,只是用这些琐碎的、温暖的日常话题,编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将我牢牢地包裹其中。
窗外的雷声似乎渐渐远去,闪电的光芒也变得不再那么狰狞。妹妹在我怀里渐渐安静下来,呼吸变得均匀。我蜷缩在床角,紧紧握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他那带着温度的声音,像听着世界上最安心的摇篮曲。恐惧感像退潮般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久违的安心感。仿佛只要这个声音还在,那狂暴的雷雨和冰冷的黑暗,就无法真正伤害到我。
我们聊了很久。具体聊了什么,后来都模糊了。只记得他一直在说,声音温和而耐心,像涓涓细流,冲刷着我紧绷的神经。直到窗外的雷声渐渐稀疏,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也变得轻柔,我的眼皮开始沉重,意识渐渐模糊,握着手机的手也慢慢放松下来……
“困了?”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沉默,声音放得更轻,更柔,“困了就睡吧。别怕,我在呢。手机……别挂,放旁边就好。要是还怕,就叫我。”“……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意识已经飘远。最后残留的念头是:他的声音……真好听……像雨夜里温暖的炉火……
我握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他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他似乎也没有挂断),在窗外渐渐平息的雨声中,沉沉睡去。那部老旧的手机,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灯塔,在暴风雨后的宁静里,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照亮了我一夜安眠。心底那片冰封的荒芜,似乎被这跨越距离的声音,悄然融化了一角。一种陌生的、沉甸甸的安心感,混杂着一丝不敢深想的依赖,像藤蔓般,悄悄缠绕上那颗伤痕累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