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境(第4页)
鹿怀舒全身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死死握着匕首的刀柄。冰冷的刀锋紧紧贴着对方温热的皮肤,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刀刃下颈动脉的微弱搏动。她的呼吸粗重而灼热,喷在对方近在咫尺的下颌上。
她终于看清了被自己用刀抵住咽喉的人。
是一个男人。
一个极其年轻、也极其好看的男人。
他穿着墨色的锦缎常服,衣料在烛光下流动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身形挺拔修长,肩宽腰窄,即使此刻被刀锋威胁着,依旧站得笔直如松,透着一股骨子里的矜贵与从容。脸是极富冲击力的俊美,眉骨如刀裁,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线。最摄人心魄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瞳孔是极纯粹的墨黑,此刻正微微低垂着,视线落在她紧握着匕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上。
鹿怀舒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强了,绝非等闲之辈。自己这是刚出虎穴,又闯进了龙潭吗?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喉结在她刀锋下极其细微地滑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门外追兵的脚步声和低吼声已经到了门口!
“人呢?跑哪去了?”
“这间禅房有光!进去看看!”
鹿怀舒瞳孔骤缩,几乎想拿着匕首上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她用刀抵住的男人居然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鹿怀舒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一麻,紧握的匕首脱手飞出,“铮”的一声轻响,钉在了几步之外的木柱上。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揽住了她的腰,天旋地转间,她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带着,撞进了一个坚实而温热的怀抱。鼻尖瞬间充斥着一股冷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清冽气息,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别动。”声音在距她头顶不远的地方响起。
鹿怀舒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听见耳边传来的兵刃相交的噼里啪啦声和男子沉稳有节奏的呼吸声,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浓到鹿怀舒不受控制地想趴在一边干呕,她轻轻挣扎了一下,却被男子更强大的力道又按了回去。
须臾之后,寂静再次降临。只剩下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鹿怀舒自己那如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击着耳膜。
“能走吗?”
鹿怀舒呆愣,他的话题转换地太快,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的脚。她下意识动了动,立刻倒抽一口冷气。
“不能。”鹿怀舒如实回答。
男子轻轻蹙了蹙眉,像是在思考什么为难的事。禅房内并无可以载人的工具,鹿怀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那个······您能抱我吗?背也成。”
但凡有一丝方法她都不会提出这个丢人的问题!鹿怀舒欲哭无泪,她只是静静站着脚踝就刺痛无比,更不用想走路了,这个男子方才救了她,应该不是坏人,也是她此刻身边唯一能利用的。
男子怔愣片刻,轻咳一声。随后他揽在鹿怀舒腰间地手骤然用力,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膝弯,直接将鹿怀舒打横抱起。随后走到禅房一扇紧闭的、糊着高丽纸的窗户前,空出一只手在窗棂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那扇窗户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鹿怀舒愕然地看着这扇隐藏的暗窗,他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抱着她沿着这条仅容半足之地的湿滑小径,沉稳而迅速地移动着。他的平衡感好得惊人,即使在如此险峻的地方抱着一个人,也如履平地。鹿怀舒被迫紧紧贴在他胸前,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和呼吸,以及透过衣料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热体温。
男人似乎对这片区域极其熟悉。他抱着她,在黑暗中如同鬼魅般穿梭,最终来到寺院一处极为偏僻的后墙角落。这里墙头不高,墙下堆着一些凌乱的枯枝和山石。
他将鹿怀舒轻轻放在一块相对平坦、背风的山石后面,自己则利落地攀上墙头,警惕地向外观察了片刻。确认外面安全后,他翻身跃下,重新回到鹿怀舒身边。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路下去,不要回头,一直走,天亮前能到山脚的官道。”他的声音在寒风中依旧清晰,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路上不会有危险,走慢点。”
鹿怀舒扶着冰冷的山石勉强站稳,脚踝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吸了口气。她抬起头,在黑暗中努力辨认着眼前男人模糊的轮廓,却什么都看不清。
“公子。”鹿怀舒的声音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微微发颤,“多谢今日出手相助,敢问恩公尊姓大名?来日小女子脱险,必报答。”
男子沉默片刻,声音有些沙哑:“不用。”说罢不再停留,转身离去,山风带起他墨色的衣角,猎猎作响。
鹿怀舒站在原地目送男子离开,直至再也看不清他的背影才收回目光。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撕下一片布料将奔跑中全然散落的头发拢到脑后扎起来,随后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一字一句,轻声又坚定地说道:“鹿张氏,我迟早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