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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阁扑哧笑了,“侍童只是占了个童字而已,任什么童子也不能面貌始终不变,难不成国师还要年年更换童男童女不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国师少年入京,若那一年到现在来看,当时有侍童的话,大约刚好和你一般大小。”
祁染松了口气,“那就好。”
东阁招手,“走罢,这儿离沄台还远着呢。”
祁染跟着她在轿厅上了轿子,看这番阵仗心里不禁咂舌。祈泽大仪上闻珧的随行一定多到令人发指,区区一个侍童居然还能坐轿子,这待遇也忒好了。
沄台百级玉阶层层叠叠,一直延伸而去,恍若要与天际相接。
祁染在书里看过相关描述,但真正亲临此地,才能感受到什么叫仿佛天上宫阙。
他按照东阁吩咐过的,与百余名侍从垂首列队两边。后又二十四名捧灯宫女安静排列,琉璃灯盏连成一条摇曳的光带。
祁染的位置靠前,他终于有些紧张了起来,反复念叨着东阁叮嘱过的各类事项,眼神却不自觉地往远飘。
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紧张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那副大仪图中,他认定近身跟随在闻珧身后的一定是知雨,但到现在知雨都没出现,难道他并不与其他仪仗内的侍从们一道?
沄台之上,稍后一侧百官群立,而百姓们要在沄台之外遥遥相望才可观礼。
怪不得北坊以前说在百姓堆里是不可能看见国师的。
不多时,有持钺甲士忽地齐齐顿足。
祁染本来还在偷偷张望,甚至还有些分神,在脑海里默默记着,二十四人执灯绕殿,东侧设香坛,西侧设排钟,西乾祭礼规模他记得一清二楚。
他收起心里的胡思乱想,赶紧垂首,紧张等待着。
沄台人数众多,但此刻除了风声却听不到一丁点杂乱动静。
人群的喧嚣声早已远了,仿佛天地都倾倒在这座白玉祭台之前。
渐渐地,天光斜照,金色日光在阶台上缓缓流转,仿佛活物。远处传来沉缓钟鸣,浑厚如雷,连大地都为之震动。
祁染又将头压低了一些,几乎是被一股莫名的心悸驱使着。
他是个从未经历过这场面的现代人,正因此,内心更是撼动不已。
雅乐奏鸣声如云雾一般,渐渐飘近了,在某一刹那,忽地戛然而止,敛声屏息。
钟响三声,礼乐止。
长阶之上,一人缓步而出。
一袭纯白神衣,层层叠叠,纱缎相错,如雾似雪。腰间神缨垂玉,足踏金纹皓履。衣诀无风而动,金光自他足下流淌而出,每一步落下,仿佛都能在台面上激起一道柔和光晕,似星辉泛起波澜。
祁染脑子里的所有名词术语都像被风吹落的纸页,一瞬间空了。
他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无人知晓国师真容”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副面具。
国师闻珧金面覆容,只露出唇与下颚,极净极冷,连神情都不多给半分,不是凡人的遮掩,而是神职者的自绝于尘。
所有五官隐于金面后,只留最安静的一抹唇线,淡得近乎寡情,寂得近乎残忍。
他未曾言语,未曾停留,缓缓拾级而上。
纯白长纱随风而动,步履轻慢,不似凡人。
祁染竟然生出一种极不合时宜的错觉,这是神明踏入了凡尘。
这是西乾史料中“擅权误国,血染丹阙”的权臣闻珧?
霜华不侵衣,云生步下风。不染尘埃自照人,疑是旧神游人间。
他到底应该如何为他去注解?
祁染几乎忘了呼吸,只听见远处万民伏拜的衣袍摩擦声与香火焚烧时细碎的噼啪声。
他动也不动,眼神追随着那副覆面金容而去,一瞬间,甚至生出一种荒唐的妄想。
如果能成为那面具上的一枚金链,垂在神官的鬓边,随他轻动而摇曳,那也足够了。
“司簿,该去了。”身边有人悄悄提醒他。
祁染如坠梦中,一时之间甚至有点想不起来东阁都说过些什么,抬脚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