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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高悬,怀中少女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沈卿尘却了无睡意。
他克制着自己不加重力道惊醒她,越过寝被,垂眸望着她不安分地赤露在外的足踝。
其上琼花金链系得松垮,仿若她一翘脚或一踢腿便会脱落。
须臾,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锁扣又向内挪了两环,紧上。
这般,她夜里稍有动作,便会激醒他。
便不怕她趁他熟睡悄悄离开……和傅妄逃去凉州。
“卿卿,”沈卿尘将下颌支在她肩窝,嗓音轻哑。“别跟他走。”
“留在我身边吧。”
第64章
天王老子没来,但江鹤雪也没能睡到日上三竿。
“王妃,太后娘娘方才唤人来了,传您去陪陪她老人家。”垂帘外,雪梅焦急地踱步。
江鹤雪从未觉着床榻这般舒适,眼皮也沉甸甸得似是被胶粘死了,完全掀不开,更不必说起床更衣了。
“我可以身子抱恙么?”她喃喃。
“您——那您称何种病?”雪梅悄悄透过门缝瞥了一眼等候在外的坤宁宫宫人,把嗓音压到最低。“您得称个严重到下不来榻又不至过分晦气的病才成。”
江鹤雪意识朦胧地想了半刻,终是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那我还是身子康建吧。”
寝被堆叠如云,她半睁着眼,扒拉了好一阵才钻出来,坐在铜镜前,由雪梅通发更衣。
偶人似的由她套上牙绯绣金纹合欢花的罗裙,又盘起精致的流云髻,簪好步摇发钗,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薄薄敷了一层珍珠粉,她取了螺子黛,边描眉边悄声:“苏氏可有何新消息么?”
苏氏昨日定罪,今日苏太后便传唤她,用脚趾头想想,便知是场鸿门宴。
雪梅摇了摇头。
“我的膝枕怎就放在了王府?”她哀哀叹了口气,抿好口脂,又挑了对简洁的耳坠,才施施然出门-
与而今朱门已被贴了封条的令国公府截然不同,坤宁宫内的宫人
依旧步履严整,各司其职,或修剪着繁茂浓翠的花草,或清扫着洁净如洗的路面。
江鹤雪轻车熟路地走到殿门前,可门缝才敞了半边,便听到内里瓷器掷地的闷响。
她记着那是张厚重密实的龙凤纹栽绒毯,也不知这一下,瓷器是否碎裂。
步履踟蹰不前间,内殿传来苏太后的怒喝声:“混账!哀家如何有你这般的儿子!”
“太后娘娘当真是贵人多忘事。”隔着一扇屏风,青年寒冽嗓音带着明晃晃的讽意。
“本王称您一声‘母后’,竟真将本王当作您的亲生子嗣了?”
江鹤雪大气都不敢喘了,怔然听着。
沈卿尘这话……
内殿是诡异而长久的寂静。
“仁姝之事,是哀家于国家于大局考量,迫不得已而为之。”终于,苏太后又开了口,语调已平和下来。“昭华,先为君臣,后为亲眷,你并非不明事理的稚童,该理解哀家。”
“理解您。”沈卿尘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尖到锐利的弧度。“太后娘娘知本王并非不明事理的稚童,当也知晓,您当年所作所为,本王心中自有论断。”
江鹤雪听得大脑一片空白。
“蛮族入侵,昔年分着天家大半财粮的世家,弟子扛不起长枪,女郎舍不出和亲,您挑来挑去,挑中本王的生母。”
“若非先帝昏聩,她昔年该被封为太妃。”
“便是为君为臣,可曾有和亲嫁去太妃、还是已为先帝诞育子嗣的太妃之先例?”沈卿尘语调依旧淡冷平静,甚至令人听不出他的怒火。“本王学识浅薄,闻所未闻,烦请太后娘娘,不吝赐教。”
“哀家也有苦衷……”
“那抹去本王生母身世,改记为苏氏旁支女,为苏氏门楣添光增彩,亦是苦衷?”
江鹤雪震惊得说不出话,身形微颤,发髻上的流苏步摇晃动,不可避免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