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1页)
“你们杀了几个?”
“我不知道,我守着门,没有动手。”
“你为什么没动手?没必要?不忍心?”
“认真听我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我需要守着门。”他忽然有些不耐烦:“那是一家货栈,随时会有人来,得有人守着门。”
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紧绷光滑,分明的轮廓线条都被隐去了,他几乎变成了个柔润的少年相貌,可见他或许没有二十一,而是十九。
林笙盯着他,感觉自己已经看不出他的初始面目,只见一个扭曲残酷的灵魂。如果她是个替天行道的侠士,现在应该已经一剑斩了他了。但她不似侠士那般潇洒飘逸无牵无挂,她明天还得想法子先把这尊瘟神送走,再等家具行的伙计送家具过来。
“总之我不骗你。明天你跟我走,不要给我捣乱。”
他听了,对她的话还是不信,然而目前无计可施,他只能“选择”相信。
他还选择闭了眼睛,赌自己命够硬、闭着眼睛也能活过这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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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了眼睛,又睁开眼睛,发现世界由黑转白,已经是新的一天。
林笙洗漱完毕,这时催促他也赶紧去擦一把脸。她夜里盘算好了,打算趁着现在天早人少,赶紧把他带出后门送去丁生大厦,让张白黎给他找个僻静地方安身。
他穿戴整齐,手里拎着个印着药店大酬宾广告的帆布拎袋,这袋子是她在附近药房买家庭实用医药箱时所得的赠品,袋子里装着几样药品和绷带。
虽是一步一痛,但他慢慢的也可以走。林笙一边搀扶着他往后门挪,一边抬腕看手表,现在是早上六点多钟,还没到街上人多的时候。再早一点人更少,可那时候天色还暗着,自己带着严轻摸黑跑去尚未开门的丁生大厦,旁人看着一定感觉可疑。
耳朵贴着后门听了听,她听外面一片寂静,连只鸟都没有,这才推开了门,扶着严轻向外迈出了一步。
然后她就见:
左邻的后门外,一个老妈子正坐着择菜,右舍的后门外,一名男仆正弯腰用小笤帚清理一只小洋炉子的炉膛。前方有三名女仆挎着菜篮结伴经过,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林笙和严轻。又有一辆洋车缓缓而来,车上坐着个满脸油的太太,看精气神,应该是打了通宵的麻将牌。林笙看她很面熟,猜她一定也是住在这条街上,而那太太果然对着林笙一点头,含笑寒暄:“这么早就和先生出门去啦?”
林笙无言以对,只来得及往脸上调出一点笑意。而洋车夫很懈怠的拉着洋车缓缓走过他们面前,显露出了道路对面张口结舌的张白黎。
第7章一出戏
张白黎穿着一身灰色长衫,手提一只黑色牛皮公文包,分头梳得利落,脸刮得也干净,看着是要多没毛病有多没毛病、要多没特色有多没特色,无需任何遮掩,他随便在这大都会的繁华街头中走一走,便是“万人如海一身藏”,藏得林笙和他那样熟,可他从对面两幢房子之间的过道中走过来时,林笙都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显然是正好赶上了洋车太太那句话,所以有了几秒钟的张口结舌。但他随即调整表情,笑呵呵的也打了招呼:“林小姐,早上好啊。我还当我来得太早,要到府上门前等一等呢,没想到你今天也是起早,这正巧了。”
林笙当即也是微笑点头:“张经理,我昨天本打算给你打电话的,可这边下雨,说是下倒了两根电线杆,停了好一阵子的电,电话的线路也断了。”
张白黎往道路一端指了指:“是不是?那边路口地势低,现在还是个水潭呢,我走到那边被水拦了住,这才绕了个路,从这边穿了过来。这边倒是还好,路面已经干了。”
在左邻右舍不动声色的窥视之下,张白黎走到林笙面前,客客气气的对着严轻也点点头:“哟,这位是——”
林笙低声回答:“外子,刚到上海。”
张白黎方才对她喊的是林小姐,这时听她忽然有了个外子,便显出惊讶神情。左邻的老妈子和右舍的男仆也跟着动了动耳朵:已婚的太太在外面伪装未婚小姐,这事有点意思。
张白黎惊讶完毕,对严轻做了含糊的问候:“哦,是先生啊……”
严轻看着他,没回答,也没否认。
张白黎又转向林笙:“林小姐,昨天你这里电话不通,所以我今天才赶了个绝早过来,是有这么件事急着和你商量,你上回拿到我那里寄卖的那几颗珠子——”
此刻他扮演的是一位私下里替林笙出售体己首饰、贴补家用的商人,而林笙如今父母双亡、家道中落、丈夫又是一点也不成器、只会吃太太不会帮太太,所以她须得一面苦撑着架子,一面将自己私人的积蓄,一点一点填进家庭这个窟窿里,是个虚荣的、苦命的、糟心的贫穷阔太太。
这种款式的贫穷阔太太,在大宅门里并不少见。林笙对这一类人做过细致的分析与揣摩,所以一听张白黎公然提及自己的隐私之事,便连忙做个不笑强笑的苦涩面貌,后退一步说道:“张经理请进来坐坐,我们慢慢的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