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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第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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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理当如此。

我在旁观中时常能体会到某种矛盾的心情。一方面,我希望他生活顺遂,最好一丝坎坷都不要有;另一方面,我又知道,这些挫折就是我带来的。

假如什么都没有留下,我又会觉得不甘心。

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经常拔河一般地在我脑海里拉锯。当他狂蹬着自行车卷进教学楼,我希望造成的情形是后者;

而当他在操场上、长廊间忽然安静下来,眺望远方的一丝云彩时,我又觉得,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一种结果了。

但这毕竟是不可调和的,背道而驰的双方,最后必然只有一者获胜。因此,当他在掩饰得很好的平静下流露出某种冰山一般的落寞时,我终于压倒性的这么想:

让一切就这么过去吧。

半点痕迹也不要有。

那是一个雨天。狂风呼啸,雷鸣轰轰,现实里的季节也同样走入夏季,无休止的台风压低了沉沉的阴云而来。

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的毒辣阳光,转瞬间暴雨如注。

玩家显然没有关注天气预报的习惯,也没有带伞。他在游戏里倒是雷打不动地会去看每日天气,但那也是播报天气的精灵就站在他家门檐上的缘故。

他站在教学楼门口的阶梯前,面对雨幕,周围的人三三两两地低头走了,暴雨的楼栋前绽开一柄柄伞花。

我以为他会去借把伞,或者干脆等雨停了再走,可他并没有。他只是站在连廊前,出神地看了一会雨水。

然后,他戴上帽衫,把背包往肩上正了正,独自朝雨幕走去。

……我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我没有淋过雨。

雨——隶属于天气类别的电子数据。

和晴天的区别,大概只在于“1”和“0”的参数。

魔王镇上的雨,只带给我一种潮湿的不适感,它们甚至并不会落到我身上,只要走到室内,湿漉漉的水滴就瞬间全部都蒸干了。

我没有淋过雨,自然也无法代换出他的感受,我只是目睹玩家从教室的门口出来。

对面平行的走廊外,有一个监控探头,我就调动它压低方向,拉近焦距,调整距离。画面先是模糊,又在远距离的缩放中陡然清晰,我看见玩家——他在取景框的正中央,小小的十字对准的地方。

他四处张望着,快步穿过走廊,呈现出小小的苦恼神情,当他从监控的范围里消失后,我从一个跳转到另一个,依然转头、取象、对焦。

这是在平行的另一栋建筑上,前景的树叶被雨水浇落,虚化成一片湿漉漉的绿,他的身影于是变成绿叶下很小很遥远的一个点,却又在人潮里如此清晰地突显出来。

我看着他穿过走廊,从一个画面中不断走进另一个,身影不断地虚焦模糊又清晰。

一个又一个镜头转向他,一个又一个画面追逐他,直到他来到走廊尽头,漫不经心地伸手接了雨。

还行,问题不大——这似乎是他所做出的判断。

然后他拉起兜帽,向上一正背包,就这么垂着头,抬步往雨里去了。

这个时候,我鲜明地察觉到他的孤独。无数张撑开的伞面里,只有他垂着头,越过人潮往前方走。

雨幕似乎将他与众人隔绝开来,形成一片独属于他的天地,他走在人群里,却是孤独的,没有人了解他,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没有人清楚他的故事。

——而前方又是很长时间没有监控的一段路。

我目送他在雨幕里渐渐走远。雨势如此之大,以至于相衔的水流倒扯起一片连绵的雾,水就像在往天上飞去;一丛树枝被击打得倒伏,短暂遮住画面,当这片触目惊心的深绿过去时,玩家的身影已看不到了。

终于。

我慢慢觉得,自己或许是失败的。

不仅仅失败在我本身——我几乎没有做成过什么事,没有帮助过什么人,游戏的不可抗力下,这些我都或多或少地接受了。

可是玩家,

可是玩家。

他和游戏以外的一切不一样,只有他为我而来。可就连他这个冒冒失失的、生机勃勃的意外,我都没有一种体面的方式让他收尾。

我的确是失败的,从生活到存在本身都一团狼藉。

似乎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将会以最惨烈的方式收尾。

那个在水幕中独自走远的背影,终于从一个抽象的身份中剥离开,真正组成了他,真正组成了这个人。玩家,陆循——他不再是现实之中的一个符号,恰恰相反,他才代表了所有蓬勃鲜活的真实本身。

一天后他擦干净自己的头发,换好衣服,整洁、清爽地出现在教室里,一场小组汇报中,他走到台前,字正腔圆地开口:“我是陆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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