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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什么都不清楚。
他连他要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都不知道。
站在大亮的房间里,陆循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其实他并不了解林辛迟。
他为何而来?为什么选择在一间平平无奇的图书馆里落脚?他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魔法那么厉害?
他和林塞究竟经历过什么?又是怎么和小镇上的居民一点点熟络起来的?他从哪来,又要前往哪里?
他不了解他的来处,也不知晓他的归途。他们只是短暂的同行人,无论悲哀还是欢喜,在这之后各行一方。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陆循撇开眼,逃避似的不去看那漆黑一片的电脑屏幕,只在心里催眠般一遍遍对自己说:
你该接受的。
你该接受的。
……他几乎真的要这么想了,好像重复真的有什么魔力似的。直到入睡前他的心情都毫无波动,他扫完房间,收拾完杂乱的无论是摆设还是一切。
直到他最后一次路过厨房前,看见套着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碎掉的玻璃杯还在里面,锋锐的边角折射着冰冷的光。
他一下子想到了这里面还是空无一物的时候,游戏里那个被他偷偷挪到窗下的垃圾箱……新镇长的晚宴上他就躲在里面,旁听房子里窸窸窣窣、针对他密谋的动静。
他一边为阴谋的浅显和愚蠢好笑,一边又忍不住提心吊胆,直到盖子掀开,他在那一刻愕然仰头,却也同样看到了辛迟惊讶的脸。
陆循一直坚信,自己那时在辛迟脸上看到的是惊喜,因为这就意味着在那场晚宴上孤军奋战的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可时至今日他又产生了怀疑了,辛迟是在开心吗?还是看到自己突然出现,扰乱了他的布局的惊怒呢?
他并不确定,思绪往哪边倒就能看见辛迟脸上出现那样的神情,辛迟太内敛了,以至于一闪而过的思绪都能有无数种方式解读。
陆循从来都选择的是最乐观、最欣于接受的那一种,可他现在是真的不确定了。
还有他拉着他查醒冬鼓、他拉着他去湖心市集……
去他的。
陆循的表情终于控制不住了,强撑出来的平静轰然破碎,他站在房间中央,近乎咬牙切齿地看着垃圾桶里的碎片想:辛迟这个混蛋!
如果他什么都不说,不接受、不拒绝,那我这么百般靠近又是在做什么啊?
无论怎么样说服自己,他就是没办法接受。他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他就是生气,怒气冲冲、七窍喷火,其实他只要一个解释就可以了,无论现在的生气,还是之前的沉默和等待,他就只需要辛迟的一个解释。
借口、原因,或者什么之类的都好,只要能糊弄过一直以来的隐瞒和欺骗……可辛迟偏偏就不会这么做。
可他就是明白,辛迟不会说。
不管怎样反刍,疑惑、不解,思索他的动机,最后得到的都是一个死局。最后这种不可能想明白的结果几乎演变成一种愤怒:他咬牙切齿地想,好,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来了。
我不来了。你乐意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陆循说到做到,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强迫自己不去想经历的事。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事实与之恰恰相反——几乎沾上枕头的下一秒,他就陷入了一场无梦的好眠。
***
而只要做出决定,之后顺理成章的执行就显得轻松多了——无论对谁而言。
至少不会带来更多的犹疑和辗转反侧。
不可否认的是,玩家的心里一定有气。换成任何一个人,放到他的位置上都不可能不这么想。
对你来说我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思的隐瞒我、欺骗我?
更有甚者就是:
“既然你已经不需要,那我就不用来了。”
于是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那台积灰的电脑都没有再打开过。
玩家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我是这么期待着的,既然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路过的人,那么造成的影响自然是越小越好。
他越早离开游戏,就能够越早忘记我。我希望自己的存在像时光长河的一道水滴,或许砸下去的那一瞬惊心动魄,可紧接着涟漪往四周泛去,渐渐就消隐无形了。
幸运的是,玩家现在就处于这个涟漪消泛的尾声里。
我在摄像头的背后看着他,像任何一个年轻的学生一样,享受着理所应得洋溢的一切。感谢这是个互联互通的社会,万事万物一应覆盖在监控之下。我从遥远的电子眼里看着他上课、下课,睡眼惺忪地蹬自行车,挤食堂,相约在傍晚的操场打球。
投篮入筐,激起成片的掌声和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