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浑水(第1页)
几人面色都不好看,蔺迁收回刀子一般的眼神,捋着胡须:“从奉京到辛州清许县,所经大大小小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各位理应缉拿沿途的县尉,而不是向我们州衙要人!”
“我们不向州衙要人。”
司马纯怕秦书颜又口出狂言,赶紧人畜无害地回道:“护送赈灾钱粮的护卫已经呈上了供词,详细列出这一路有哪些官员明抢豪夺。我们从奉京到明珠城,遇到的官员百姓透露了不少钱粮真正的去向,其中你们偃州州衙首当其冲!”
“不过是一群见钱眼开之徒!”
黄添倏地站起身,满脸鄙夷:“既然有供词名录,你们就去缉拿那些县尉,而不是听信这些竖子胡言乱语,死到临头还想拉我们下水,难道你们绣衣使者就是这么办事的?”
“是对是错我们自然会分辨!本官不相信一个小小县尉,胆大包天,敢贪污朝廷赈济钱粮。这事告到陛下面前,陛下也不会信!”
秦书颜抚了抚眼前,黄添义愤填膺,唾沫横飞,真是把人恶心坏了。
“而且我大虞向来以民为本,断然不能看着数以万计的灾民难以为继。”秦书颜话锋一转,引出偃州兼并土地的问题:“绣衣使者监察百官,但是方才在城外、在本官眼皮底下出现了官吏伤人、不顾百姓死活的恶行,本官绝不能坐视不理!”
蔺迁头颅微偏,和下首的黄添对了几个眼神,达成一致:这几个小子果然揪着买卖土地一事不放。
现在再装不知情他们也不会信,是以蔺迁清了清嗓子:
“诸位初来乍到,对我们偃州情况知之甚少。虽说部分县城确实不像清许县那般惨重,但也不容小觑,近乎一半的田地颗粒无收,农户们种不出粮食,为了吃上饭,就只能卖地。可惜歉年的土地不值钱,官府收了他们土地,都是亏本买卖。”
“我看有不少外地商人用更高的田价买地,百姓也更愿意卖给他们呀?”司马纯呼扇着眼睛,懵懂地问。
“你有所不知…”
蔺迁挂起笑容,飞速思考着对策:“百姓们卖地,只是为了解燃眉之急。等荒年一过,还是要继续耕种,不然怎么活?届时,他们的地被外地商人买走了,他们又拿什么种?我们官府虽说出价低一些,但是也足够百姓过冬,他们大可以再买回去。”
黄添十分赞同,连连点头:“就是!难不成我们官府还能跑了?”
“呵!”
蔺衡安冷笑出声来,毫不留情地拆自己叔父的台:
“官府要价一亩田一千钱,外地商人用粮买田,一亩田给三十石粮食。一千钱可买不到三十石粮食,而且如今明珠城粮食有价无市,到底是谁在做亏本买卖?
且等荒年一过,百姓就可以把田买回去,用什么价买回去?官府用这不到一年的旱地,又要做什么?如果是体恤民生,何不直接放粮?”
蔺迁不善地盯着蔺衡安,这个突然冒出来、不在使者名录上的程咬金。黄添刚坐下还没多久,又被蔺衡安这些话逼得站起身来,跋扈难掩:
“蔺衡安,这不是太学,你一介草民,也不用在这辩经!”
“家国大事亦是民生小事,国策州令最后都要落在百姓身上,草民为何不能把自己想法说出来?”
见黄添矛头对准了蔺衡安,秦书颜寸步不让,直直呛声。
“好啊!好啊!”黄添做惯了偃州土皇帝,被几个黄毛小儿拂了面子、断了财路,目眦欲裂,一连说了几个“好啊”。
蔺迁看着局势落了下风,深知这件事糊弄不过去,索性晓之以家国大义,用他们口口声声说的“民生”做威胁:
“冬天快到了,荒年之下,百姓家里都无余粮,你们在这里质疑着我们州令,多问一句,百姓就少一天做准备。等天气一冷,百姓冻死饿死,这罪又是谁担着?”
“谁一心敛财……”
“这天气还好,还好!”
秦书颜还没说完,司马纯大声打断:“我们都是心系百姓、为民请命的好官,怎么先内斗起来了?”
霎时间堂上所有人都望向司马纯,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大家都是好同僚,是什么意图?
“诚如蔺大人所言,我们初来乍到,待我们这两日走访核查一遍,再来讨论也不迟!”
缓兵之计,其他人也明白了司马纯的用意。黄添大手一挥、转身拂袖而去,蔺迁也不再施舍给他们一个眼神,拢着衣袂也飘飘然离开。顿时,州衙议事厅只剩下三人,相顾无言。
仨人回到驿馆,已经是饥肠辘辘,却也无心用膳。
“你们俩糊涂啊!我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他们连朝廷赈济钱粮都敢贪,想摁死我们几个还不是易如反掌?”司马纯一通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