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饥馁(第2页)
突然,利箭破空声打破了宁静,却没有传来野兽濒死的嘶吼,反而是传来重物落地声和怒骂痛呼声。
“呃啊!陛下!”
秦书颜大惊,连忙轻声翻身下马,牵着马匹到一处根深叶茂的大树后,一边安抚着马匹,一边往树后躲,唯恐被人瞧见。
“陛下救我!”
嘶吼声再次传来,等来的却又是一道利箭破空声。
“你这个不忠不孝……”接下来就没了声音。
秦书颜按住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脑中出现了一个骇人的想法:这显而易见是谋杀!死者喊着陛下,难道是皇帝动手杀了哪位大臣?
不多时,马蹄声渐远。秦书颜想凑近些一探究竟,但最后她还是决定趁早远离此处,如果真是皇帝所为,肯定会伪装成误杀,那么过不了多久,侍卫和医官就会赶来,如果她在这里,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果不其然,不久就有侍卫来寻秦书颜,说有大事发生,让她速速回营。秦书颜装作正在搜寻猎物,实则早已经跑出去了好几里地。
营地上空,愁云惨淡。楚敏的营帐被众人三三两两地围住,神色各异。楚敏家小哭作一团,上气不接下气,饶是如此,也没人敢指责“意外射杀”楚敏的陛下。
秦书颜隔着人群远远看去,只见楚敏胸膛血肉模糊,即使是身中两箭,也不至于把尸体毁成这样,除非是陛下故意为之。
若是身中一箭,还可以说是误伤,可是陛下为了泄愤,两箭皆是致命,只能借口有野兽啃食尸体,以此掩盖箭伤。
皇帝登基后,楚敏没少在背后骂他不忠不孝,近些年也是他提倡立太子,蹦哒得最欢,终于触怒皇帝,死无全尸。
秦书颜看着尸身旁掩面痛哭、大喊着“皇叔溘然长逝,孤失一至亲,国家断一栋梁”的皇帝,蓦然想起背着哥哥尸身的卫起。
唯一知道二人死因的秦书颜有些怅然恍惚,楚敏与农夫身份天差地别,却双双死得不明不白。她哀叹命如蝼蚁,又不禁想着,要尊贵到何种境地才能被当成个人?她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游移到皇帝身上,身为天下最尊贵的皇帝,他的命有人敢动吗?
皇亲薨逝,这场田猎也无疾而终。皇帝决定返程,临行前还不忘夸一夸楚楠办事妥当,田猎本可以顺利进行。而众大臣对楚敏死因,心里明镜似的,不免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凉。
返京路上,不似来时斗志昂扬,队伍死气沉沉,肃杀之气凝重。
这时,随行的一位嫔妃提议,陛下何不趁此机会私访,正好看看大皇子监国监得如何,陛下爽快地应允了。
仪仗声势浩大地回宫,侍卫开路,赶人掀摊,很快就肃清了几条街的百姓,护送着空无一人的轿撵回宫。
皇帝在侍卫暗中潜伏保护之下,正慢悠悠地踱步在奉京街市。
“奉京是我大虞国都,自国朝定鼎之后历经四百年而繁华依旧,尤其是近些年,想必是愈发富庶了!”
接下来所见所闻,直接打破了他对奉京热闹繁华、百姓井然富庶的幻想。
一群黑黢黢的人,或蹲或坐,扎堆在已经关门的酒舍里,都像丢了魂一样眼神空洞,双颊凹陷。方圆几米无人问津,只有一口大锅,咕嘟咕嘟煮着粟米粥。
“这……”皇帝震惊,几步并做一步迈过去,对正在熬粥的人怒斥:“你们是哪儿来的?谁让你们脏了这块地?”
熬粥人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也学皇帝双手一插,反唇相讥:“哪儿来的?大虞来的!真以为自己住奉京就是贵人了,瞧不起我们别地方来的。穿的光鲜亮丽,说不定给哪家大人倒夜壶、求来的衣裳!”
附近聚集起来看热闹的百姓,灾民们也在低低笑他,气得皇帝指着他们的手都微微颤抖。他天潢贵胄,这群牙尖嘴利的刁民敢顶撞污蔑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来人呐!快来人!把他们通通给孤抓到大牢里去,尤其是这个人,先杖责他五十!”
灾民自从来了奉京,没少被找茬,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大不了被赶出去,也好过喝两口稀粥还要遭人白眼强。他们以为皇帝是个口出狂言的疯子,刚要开口嘲讽他一番,没想到转眼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群人,凶神恶煞,不费吹灰之力制服了骨瘦如柴的灾民。
一片哀嚎,皇帝听得身心舒畅,呼出一口恶气。大手一挥,掀翻了正冒着泡的粟米粥。
未央宫,换上一身冕服的皇帝怒视着楚植,楚植跪得笔直,任由他斥责。
“那些刁民粗鄙愚钝、肮脏无耻,你怎么想的把他们放进来?还安置在酒舍里?孤再晚回来两天,怕不是这未央宫都被你塞满了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