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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作尘(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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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粘腻,一声惊雷轰然而至,却未曾带来秋雨,白白消磨了不少期望。

诏狱黑暗无光,蔺衡安孤零零坐着,身躯笔直,不想触碰到分毫脏污。

潮湿的稻草散发着霉气,地上暗红脓液踩上去吱吱作响,好似是前一个命陨于此的冤魂在鬼嚎。腐臭熏得蔺衡安头痛欲裂、几欲作呕。他只能望着地上月霜,半眯着眼睛捱过了一夜。

晨光微熹,蔺衡安细细地盘算。

他并不知道楚荣也入了狱,只能思索自身的蹊跷:是蔺家仇敌无力报复,只得拿他开刀?还是自己素日里秉公执法,得罪了哪位高官族人?抑或是前半年暗中帮扶秦书颜,让秦书颜的旧敌知晓,起了铲除之心?

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唯一值得宽慰的是秦书颜把他的话听进了脑子里,没有费尽心思来见他;然而最令蔺衡安感伤的也是,秦书颜没有来见他。

脚步声传来,狱吏解开牢门锁链,把他押了出来:“陛下亲自审问,蔺大人请吧。”

还不待他走出牢门,狱吏一记重拳冲在了他腹部,蔺衡安眼前一黑,蜷缩在地,半晌回不过神。两个狱吏拳脚落在了蔺衡安身上,本就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又遭此虐待,他险些昏死过去。

“蔺公子,小人奉家主的命告诉您,您要是说了不该说的,牵扯到蔺家一分一毫,就算是免了眼下的灾祸,以后大大小小的惩戒也少不了,足以让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蔺衡安顺从地闭眼点头,他早知会如此。

诏狱作为羁押王公大臣的官狱,离皇宫不过两条街的距离,蔺衡安身戴木枷,徒步行于长街,很快便引得路人注意。

“这又是犯什么事了?”

“这位可不是咱们百姓,人家是蔺家三公子,奉京北部尉大人,蔺衡安!”

“诶,他呀,昨个不是刚搜了他家,今儿就要问斩了哈哈哈哈。”

“都说了是蔺家人,犯了天大的罪也斩不了啊!”

“这你就说错了,蔺家家主蔺尚书说了,无论何人犯法,都依法处置,蔺尚书避讳私情,不插手此事。”

“当真?素闻蔺衡安君子之名,原来是个小人,蔺尚书才是真君子啊!”

蔺衡安咬紧牙关,垂眸前行,不敢抬头。身披枷拷却让他躲无可躲,忍受着谩骂嘲讽,有一人捡了石子扔向他,其他人见状也效仿。

“那么多金子,不知道贪了我们多少血汗钱!”

“杀了得了,死你一个贪官,能活多少百姓!”

一夜未眠受尽折磨,现在又遭这羞辱,蔺衡安身形踉跄,险些跪倒在地。少年意气、君子风骨,在这一声声谩骂、一颗颗石子之下,被摧折殆尽。

“让开!让开!不要聚集!”

突然一队人马干预,屏退群情激愤的百姓。

领头的狱吏看清来人,小步快走,上去行礼:“市令大人,你有何要事?”

“你带着罪人招摇过市,乱了治安,还问我有何要事?”

“诶诶诶!我们马上就走!”

“你办的差事,还要我派人维护!”

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并排走在队伍外侧,驱赶群众,纵有激愤者扔石扔污秽,也被他们不动声色巧妙地挡下。

走在蔺衡安身侧的是一个皮肤黝黑、壮实粗犷、不修边幅的男人,自从他来,石子和污秽再也没有落到蔺衡安身上。

蔺衡安轻转过头,瞥了身旁人一眼,似是被灼烧了般收回目光,泪意汹涌而至,忍不住颤抖。任凭身边人再怎么低声唤他,他也不作回应。

这条街很短,短到多少入狱官员上午被提审,下午就命丧黄泉;这条街又很长,长到每行一寸都如芒在背,碾碎了所有尊严与气节。

护送着蔺衡安进了皇宫,秦书颜心里也是万分酸胀,气结于心。她时刻关注着诏狱的消息,得知皇帝提审蔺衡安之后,立刻求了禁军和市令,借着整治秩序的名义,混进护送的队伍里。

可惜她还是来晚了,亲眼看着形容憔悴的蔺衡安被作践,她不过是护送了一条街,就被扔得满身脏污。

也许是怨她怪她,认出她来还避着她。

未央宫正殿宣室,皇帝居于高位,薛常侍侍奉左右。左手首位是司马廷尉,右侧首位是尚书令蔺逢,蔺衡安的叔父。

司马廷尉在此之前已经把逼供一事查明上报,此刻皇帝正翻阅着案牍:“逼供一事为虚,确实是委屈了蔺衡安,诬告的屠户也畏罪自戕。”

蔺逢行礼回复:“陛下圣明。只是我蔺家清廉济世,决不允许族中有贪墨枉法者为非作歹,请陛下明鉴北部尉蔺衡安贪污一事,若他是清白的,微臣才认这个侄儿!”

句句铿锵,大义凛然,引得殿上不少官员侧目,嗤之以鼻:枭心鹤貌,兰形棘心!

司隶校尉上前应答:“禀陛下,微臣昨日在北部尉居所查获马蹄金七十二块,各色布帛五十六匹。居所仆从经过审问,并没有说出是何人、何时、为何所赠。”

赃物一出,满殿哗然。多少小官俸禄微薄,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钱,更别提数以万计的饥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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