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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达奇轻轻颔首,仿佛一切尽在预料,甚至还微微摊开了那双骨节粗大的手,有如台上魔术师展现真相:

“所以,你手里只攥着一半的钱,货却已经空了。告诉我,孩子,”他上半身骤然压近:“凭什么那个意大利佬——那个以精明刻薄闻名的‘生意人’,还得继续乖乖地、每月给你送钱?”

“他已经拿到他想要的了,不是吗?货拉走了,你,在他账本上,这一单就结清了。”

古斯眼神骤然一凝。达奇的逻辑冰冷直接,在弱肉强食的法则下,在更野蛮的地方,这推论简直无懈可击——

“范德先生,至少在当前,这药水只有我能够稳定、足量地配出来。”古斯平稳地说,“圣丹尼斯就在这儿,没长脚,不会跑。细水长流的买卖,和诸位习惯的……一锤定音,是两回事。”

“只有你能配。”帮派领袖缓缓重复,摇了摇头,脸上那丝亲切彻底褪去,只剩下阅历沉淀下的冷硬:“孩子,那恰恰是最要命的地方。”

他环视一圈自己的手下,最后沉沉落回古斯脸上:“你要我换位思考?好。年轻的普莱尔先生,换了我,与其每月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真金白银,不如把你这个人,连同你脑子里那个能下金蛋的配方,一块儿‘请’走。又或者……”

帮派领袖的视线,如同淬火的刀锋,冷冷掠过亚瑟仍留在他上臂的手,“……让你永远碰不了那些瓶瓶罐罐。那么,‘我’手里剩下的货,价钱就能直接上天。这才是‘生意’的做法,懂吗?”

古斯皱着眉,目光扫过达奇,以及达奇背后的,约翰,迈卡,甚至还有查尔斯——约翰在微微颔首,迈卡嘴角更是咧开一个无声的的笑,仿佛被达奇的话精准地搔到了痒处。查尔斯没反应,眼神却凝重,俨然是认同了达奇对这潜在血腥的预判。

这是浸透了西部长风与硝烟的生存法则,野蛮,锐利,带着硝石与枪油的血腥,却在他们那片法外之地上无往不利。在蛮荒之中,在悬赏令的阴影下,达奇的逻辑,曾是颠扑不破的铁律。攫取珍宝,最直白的路径便是掠夺;消弭威胁,最彻底的手段便是抹除。

必须承认,若剥去文明的外衣,纯以掠食者的目光审视,达奇说得没错,勃朗特确实可以这么做——如果他只是个山贼头子。但关键在于,勃朗特是圣丹尼斯衣冠楚楚的教父,是游走于水晶吊灯下的上流人士,是需要体面与秩序来维系其商业版图的生意人。

这就是两个时代的猛烈撞击:旧日荒原上奉行的丛林铁则,与新纪元都市里运转的“商业信条”。达奇和他的帮众,灵魂仍困锁在日渐消逝的狂野西部,勃朗特却已经适应了未来。

某种沉重的理解甚至攫住了古斯。达奇的执拗自有其来处——这套染血的生存技艺,确曾支撑着范德林德帮于西部狂沙中屹立多年。然而,时代的钢铁车轮从不因任何人的眷恋而迟滞,哪怕他曾是传奇。

“感谢您的提醒,范德……先生。”古斯的声音依然平稳,甚至带着几丝极淡的同情:

“我唯一能说的是,时代,它已经变了。而我,”他微微扬起下颌,“愿意赌上一把。”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身侧的亚瑟:“况且,摩根先生就在这里。我深信不疑,摩根先生会确保我继续安全地摆弄我那些‘要命的瓶瓶罐罐’。”

亚瑟的身体明显一僵,脑袋转了过来。那对暗金的眉头紧紧锁着,晶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强烈的不赞同。但最终,他的下颌线条绷直,幅度极小却无比清晰地一点头。

“是这么回事。”男人低低一笑,每个词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凝滞的空气里。“普莱尔想搞他那些玩意,就让他搞去。要是谁手痒想找麻烦……最好先跟我打声招呼。”

他瞥眼达奇,按在枪柄上的手掌纹丝未动,只是肩胛微沉,自然地调整了站位,却明确无误地表明了立场:“达奇,你说的有道理……老一套的道理。”他声音沉下来,“但今天,我也愿意陪这小子赌一把。”

“谁叫这位‘普莱尔先生’,给钱够爽快——”

笃。笃。笃。

三声。清晰、平稳,甚至带着点刻板节奏的敲门声,突兀地钉入空气。小地图上,那三枚代表“未知或中立”的灰色圆点,如同凝固在画布上的墨渍,纹丝不动地嵌在院门之外。

勃朗特的人。终于用这精心包装的文明叩击,敲响了这扇依旧弥漫着旧日硝烟与马革气息的门。

如同水滴汇入暗流,亚瑟已无声无息地贴向院墙,两手稳稳搭在两把左轮上。四周,范德林德帮成员亦各自如融入岩石的蜥蜴,枪口隐蔽地指向每一个可能被撕裂的方位。

门缝正对之处,一瞬间只剩下了古斯,以及紧搂皮包、眼神灼亮的莱文。

古斯深吸一口气,迅速挂出个被打扰到的疑虑表情,朝莱文打出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上前几步,开出条不宽不窄的缝——

缝隙里,一张熟脸,两张生面。

孔蒂,那个曾上门收保护费未果、后来跑来老实搬运药水的家伙,领着两个面无表情的新手下,倒是没再叼根雪茄让这俩点。

“日安,普莱尔先生。”他笑眯眯地,带西西里口音的英语滑腻而礼貌,“希望没有打扰您宝贵的时光?”

“孔蒂先生?”古斯恰到好处地扬起眉毛,扯出一个带着困惑的微笑,“是药水有什么问题?还是……”

“药水的销路好得惊人,普莱尔先生。”孔蒂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身体却往前凑近,摆出一副推心置腹分享秘密的姿态,“只是……城里今天早上出了点小小的不体面。”

“一伙不知从哪个乡下泥坑里爬出来的疯子,抢了市中心电车站不说,还胆大包天地劫持了一整辆电车,疯牛似的冲出了城!勃朗特先生听说了,非常关心。”

他刻意加重了“关心”的发音,脑袋继续往前探,既像是在耳语,又像是试图穿透门缝的遮挡:“您这儿……没沾染上什么麻烦吧?毕竟,像您这样金贵的合作伙伴,要是被那些不识好歹的野狗惊扰了,我们会非常、非常遗憾的。”

“麻烦?我吗?”

古斯眉头一挑,更加诧异,干脆地让出点缝隙,刚好够孔蒂瞥见院内——略显凌乱的椅子,坐回桌边的莱文。

“您瞧,我这刚好有客人——是我在文化界的朋友,西奥多·莱文先生,我们一直在商讨出版事宜。”古斯朝莱文的方向随意一指,又把门往回稍稍合拢了一点: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捞了多少?老天爷,抢电车站?这是什么穷疯了的土鳖才干得出来的蠢事?那票箱里能有几个钢镚?等等,他们开跑了哪趟?这下好了,平白无故少辆车,大伙不都得挤得更难受?”

孔蒂显然很满意这幅上道的反应,脸上立刻堆满了问对了人的得意:

“钱?那还能少得了!”他故意一停,神神秘秘地竖起一根手指:“我听说……至少这个数!一千块!崭新的绿票子!就躺在电车站的票款箱里!”

“一千块?!”古斯怀疑地重复,“抢个电车站能有这么多?先生,您开玩笑吧。这早上到现在,能有几个人上车?能有几张大票子?撑死了五十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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