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页)
妈妈本就是医生,这状况,不需织锦多说,就清楚到底有多严重。
母女两个,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掉眼泪,半天,织锦才说:“会好的。”
妈妈也没说什么,起身就去医生办公室了,兜兜翻着何春生拎来的放便袋,在里面翻出了一包口香糖,撕开就塞进嘴里去了,织锦知道他见了口香糖不要命,而且,还总是把嚼完的口香糖咽下去,就哄他往外吐,兜兜不肯,把剩下的口香糖往背后藏,坏坏地笑着和姑姑捉迷藏,现在的织锦哪有那份闲心,就虎下脸,对兜兜说:“你再不把口香糖吐出来,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兜兜第一次见姑姑这么凶,有点吓慌了,木木地看着织锦,两眼一闭,就哇地大哭了起来。
织锦趁势把他嘴里的口香糖抠出来扔掉,又把他手里的夺出来,刚想一起扔,又想自己早晨没刷牙,就抽了两条吃了,兜兜见姑姑竟把口香糖抢去自己吃了,就更是愤怒,哭得更凶了。响亮的哭声把护士都招出来了,织锦一见,就指了护士说:“你再哭,护士阿姨就给你打针了。”
这话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兜兜及时地刹住了车。
织锦抱着他去找妈妈,两个护士正在整理当晚的病例记录,医生也在做笔记,妈妈坐在一张小方凳上,低着头,一声也不响地捏自己的手指。织锦叫了她一声,她才怏怏地站起来,把兜兜接到怀里,擦了擦他的脸:“姑姑欺负兜兜了?”
兜兜委屈地抽搭。
眼泪就从妈妈的脸上缓缓地流了下来,织锦看了看医生,医生也会意地微微笑了一下。
临近中午时分,柳如意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医院,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的慌乱,而是坚毅,她对织锦说:“你去上班吧,你哥这边交给我了。”
“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在这里么。”织锦狐疑地看着她,她有点不安,从柳如意坚定的眼神中,她一看出,这个对爱情始终贼心不死的女人,肯定又做出了一个重大举措,这让她忐忑而惶惑,是的,她不否认自己是瞧不起柳如意的,因为瞧不起,连同她的爱情都觉得是卑贱的,很多时候,她觉得这个女人不可思议,罗锦程对她已不再是薄情这么简单,而是践踏和**了,为什么她就是不死心呢?按说,现在,她应该有快意恩仇的感觉,感谢上天终于替她惩罚了负心人呀,为什么她不呢?
柳如意没理会织锦对她的凝视,倒是用自言自语的口气轻描淡写说:“我辞职了,我得照顾他。”
织锦默默地看着这个被她和罗锦程鄙薄的女人,心里,翻江倒海一样地不能平静,这是第一次,在这个又瘦又丑的女人面前,她深且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与市侩。
不管多么庸俗的女人,一旦遭遇爱情,都会焕发出令上帝都瞠目结舌的光芒。
柳如意淡淡地看着她,说:“这是件好事,这下,他就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他了。”
织锦就哭了。
原来,在这世上,从没有卑微的人卑微的爱情,只有卑微的心灵。
3
上午十点左右,罗锦程醒了过来,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然后,他看到了一片茫茫无边的白,他躺在一个雪白的世界里,他想动,只是想动而已,麻醉让他的身体还不是很听使唤,他动了一下头,腰椎就像碎了一样的刺疼。
他张望了一下四周,他看见了柳如意的脸,像一张画,扁扁地压在病房与走廊间的玻璃上。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又疲惫地垂下了眼皮,没有任何表情。
他想起了金子,那个用散漫眼神看着他的金子,他打她电话,她接了,只说了一句话:“你不要再找我了,我老公回来了。”连个回话的余地都不给他,就扣了电话。
再打过去,就关机了,他打她家座机,接电话是的是个男人,他扣了,又发短信给她,半个小时后,她回了,很简短的一句话:我说过了,请你不要再找我了,我要回到正常的生活。
那个短信,让他愣了一会,那么,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在金子看来是不正常的?可是,他觉得他们在一起时,她看上去是那么自然而熨帖,像鱼之于水。
他又发了一个短信:金子,我是爱你的。
她没回短信。
再也没回。
他就去她家附近等她,像个颓废的老人,蜷缩在车子里,望着街边熙来攘往的人,悲凉地想,金子对他,是早有提防的,在一起这么久,他只知道她就住在登州路青岛啤酒厂一带,却不知她住什么路几号楼,每次送她,到啤酒厂门口,她就停住了,温柔而坚决地拒绝他继续望往,理由是,不想让孩子或是邻居看见,因为爱她,他的顺从是无条件的,他立在黑夜里,温柔地看着他的金子,拐进小区,在他的内心深处,因为有金子,这片小区就成了美好的天堂,他的天使就睡在这里,每个清晨,被穿窗而过的阳光抚摩着脸庞醒来,张开懒散的双眼。
等了十几天,他终于等到了她,她挽着一个男人从街边一家便利店出来,有说有笑,状态亲昵。男人和穿着高跟鞋的金子差不多高,头发几乎要秃了,五官像一只烧糊的肉丸子上被近距离地掐了几个窟窿,嘴唇紧紧地抿着,看上去像个胖老太太,他无法忍受金子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弃自己于不顾。
他下了车,按捺着内心的痛苦,没上前去招呼她,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在他们快要拐过一个街角时,他终于低低而深情地唤了一声:“金子。”
金子行走中的背影愣了一下,但是,没有停下来,只是愣了一下而已,他们继续往前走,他又唤了一声:“金子!”声音高了许多。
这时,他看见男人停了下来,歪头对金子说了句什么,金子才不情愿地转过身,淡漠地看着他说:“哦。”
他往前迈了一步,又叫了一声金子,这一声里就有了悲怆的味道,他眼里慢慢有了**的痕迹。
金子依然淡漠地看着他,对旁边的男人说:“是罗先生,迷迭香的投资人。”听口气,好像她曾不止一次地对这个男人说起过罗锦程,然后又对罗锦程道:“罗先生,对不起,我不能继续在迷迭香做经理了,因为我要移民了,最近要跑移民手续。”
“你的辞职,我不批准。”罗锦程不动声色。
男人哦了一声,看他的眼神,就有了些玩亵的鄙薄。而罗锦程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仿佛当他是不存在的空气,只一味苍茫地望了金子:“金子,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金子看了看身边的男人:“说吧,我听着呢。”
“我想单独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