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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有乡(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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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将离。在白天,我继续劳动,抽空思索这梦的含义,它可能毫无意义,也可能意义繁多。此后不久,我遇到一个更令人疑惑的问题。

每当我独自出去,将离不在身边,每个人都会说类似的话:“不要走太远,看到地界的边界线就退回来,一定要退回来啊。”我问为什么,他们都说不知道,也不知是谁定下的规矩,反正这么久以来没人反对,更没人问为什么。

我问他们,你们不想知道那外面是什么吗?他们摇头。

可越是如此,越让人好奇。

我拜托将离带我去边界,她犹豫很久,还是答应了。她瞒住长老,带我走了大半日,终于在河流尽头看到了边界线。那里竖着一个杆子,涂满红色油漆,旁边一个木板写着“请勿靠近”,可对面的景色看上去与这边并无异样。

“都跟你说啦,这里没什么特别的。”

“你知道一共有多少处边界吗?”

“我没数过,可能大乐城的边缘都会有吧。”

她话刚落音,空中响起一声闷雷。天边的乌云正渐渐聚拢来,似要下一场大雨。

“我们走吧,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

“你知道那外面是什么吗?”我指了指那块木板。

“不知道,好像从来没人出去过……”

密云低垂,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她拉上我往回走。我回头看着边界线,越过它,在我心里成了一件未竟之事。

“走吧!”我加快脚步,护着她往前快跑。雨越下越大,溪流渐渐变宽,水势也变得湍急起来。天地之间被一片雨帘紧紧相连,前方的路在视线里变得模糊,雷雨声覆盖掉了大地上一切声响。

我们刚爬上一个斜坡,她脚底一滑摔进了河流里,河水迅速将她冲向下坡。她的呼救声被狂泻的雨声盖过,“将离!”我瞬间慌了神,立马跳入河中。

我和她被河流裹挟着往下冲,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很难抓到她。我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像是不断念出一个咒语,想起这名字的寓意,声音止不住颤抖。水面快要漫过她的脖子,她努力向我伸出手,不远处有一块高石,我使出全力往前跃,一下拉住她。大石越来越近,我用力一手扣住石头,另一只手紧握着她的手腕。急流迫不及待将我冲下深渊,我咬紧牙关,感觉全身肌肉快要撕裂开来。

突然,岸边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于朔!他冲我们大喊:“坚持住!”

就在此时,雨势变小了。于朔将长扁担伸过来,待我们挣扎着上岸,雨竟完全停了。一番急救后,我背上将离往回赶,她脸色发白,暂时失去了意识。我只觉心脏被一只巨手擒住,懊悔不已。当长老见到狼狈的我们,并未过于惊讶,为她救治后,转头看向我,“你先回去换衣服,这里有我,她很快会醒过来。”

“是,长老。”我低头退去,像做错事的小孩。

傍晚时分,我们再去见将离,她已没有大碍,脸色也恢复了红润。大家聚在一起为将离庆祝,于朔在饭桌上讲述自己英勇救人的惊险过程。我略带惶惑和伤感地跟他们道歉,感觉自己刚从一根颤颤巍巍的钢索上走下来。

“没关系,松落,我这不没事吗?”她露出轻浅的笑容。

没人责怪我,或许,那些怨恨、分歧和争端都被人们留在了历史里。

尽管如此,尽管我非常自责和后怕,可还是对探索大乐城念念不忘。

回家路上,我看到将离在一棵老树上刻的名字,她的、我的,还有他们的名字。我忽然想起长老的那本古书,大乐城应该不止一本书吧,我想。接下来几天,我悄悄和于朔一起收集旧书,想从历史记录里找到一些提示,可拜访了很多人家,只寻到几本农作物名录之类的。

“难道没人记录下什么吗?”我翻着那些泛黄的书页。

“要不你来写?”

“长老同意我就写。”

“你不去问怎么知道?”他认真地看着我。“嗯……”

之后,我又找过几次长老,问他更多问题。他只是笑着,不言语。

大乐城的生活一如既往地缓慢宁静,我跟大家一起种地、踩水车、洗衣服、酿酒……用木牌交换木牌,偶尔聚会,或为了丰收而庆祝。我常常会突发奇想,对劳作工具进行升级和改良。我试着做过几种小玩意儿,用玻璃珠和竹筒做的星空观测镜、在夜晚可以发光的鞋子,还有给孩子的木偶玩具……于朔愿意用好些木牌来换,然后送给流荧,她喜欢得很。

我留了一个最好的给将离,她第一次亲了我。

我们不会为任何事烦恼,不会有迷茫,也不会有期待。我不记得来到这里多少日子了,也许没有计量时日的必要。我跟将离每天在一起,我们像风一般奔向田野,我们的笑声洒落在每一条道路上,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往后会结成夫妻,长老也默许他们的议论。

我曾经问她,你爱我吗?她说,当然啊。我又问,你爱我什么?她沉默几秒说,不知道,我好像控制不了。我彻夜难眠,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里起伏,唾手可得的安乐同未知的过去一样令我惶惑不安。我感觉有一层透明薄膜阻隔在我和这世界之间,只有撕开它,才能真实地感知周遭的一切。

“是这样吗,将离?”我看着她熟睡的脸,轻声问。

我决定做点什么。

一个不用劳作的白天,我早早出发往山坡上走,跋涉一路,直到晚上才在山崖边看到熟悉的边界线。我借着明朗的月光观察许久,山崖不高,沿着山岩边的藤条可以安全爬下去。

忽然,一阵寒凉袭上背脊,我回头看,丛林间有两双眼睛发出幽幽的光,正缓缓向我移动。我屏住呼吸,双手在地上寻摸着武器,暗暗骂自己在太阳落山后竟然忘记点燃一根火把。只见那四个亮点从丛林中跃了出来,直到它们的身体暴露在月光下,我才看清,那是两只饥肠辘辘的龇狗。它们直勾勾地看着我,舔着尖牙一步步围过来。

呼救已是徒劳,此时此刻,随恐惧而来的还有疑惑—为何每次接近边界都有危险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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