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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有乡(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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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都?”

“也许吧。”

我下意识摸向脊椎,大椎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冰凉的方孔。我看着他的眼睛,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长老起身,领我们来到门外的羊舍。他指着被栅栏围住的三只羊,喉结上下滚动,“松落,你看,三只羊,其他两只都吃草,另一只却只吃蘑菇,你觉得那只爱吃蘑菇的羊,最后有几种结局?”

我迟疑片刻,“要么改吃草,要么让两只羊跟自己一样吃蘑菇,要么离开这个羊圈。”

“他能离开吗?”

“离开的那天,可能就是死的那天。”

“很聪明,松落。”

我长舒一口气,像是通过了某种考验。不管在哪里,人总害怕成为一群人当中的另类,无论这种另类是优是劣,只要群体中出现不一样的个体,最后只有三种结果,个体被群体同化,个体将整个群体改造,个体毁灭。

“那我……”

“你可以留下来,成为我们的一员。”长老看向远处。

将离拉着我的肩膀,笑了起来。

“将离,有空带他到处转转吧。”

“谢谢爸爸,哦不,是长老!”

接下来的日子,将离和我形影不离,长老没有给我安排事务,我就跟着她四处串门。闲暇的时间,她带我跑遍了整个大乐城,从田地、溪流、吊桥,到风景绝美的山坡,我爱上了她不带一丝杂质的笑容,爱上了她从来不提起过去。

我依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失忆,更不记得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从前旧都的生活是充满屈服和恐惧的吧,或许在逃出来之后,我脱离了主脑的管理,系统自动删除掉我的记忆,将我放逐到地球上任意一个荒芜之境。没了蜂后,我就像离家出走的小孩,绝不可能在凶险的沼泽地存活下来。如果大乐城是一种召唤,那么冥冥之中,我每一步都踩在了前人正确的脚步上。

为我举办的欢迎仪式在两天后的夜晚,他们摆上酒席,在树上挂满萤火虫做的灯。将离怕我紧张,一直牵着我的手。我们身边围满了人,大家排队把欢迎礼物交到我手里,都是当天采摘的新鲜果子或蔬菜。坐在远处的长老举杯向我致意,我微笑回应,这些肯定都是他的安排。

将离唱了一首歌,我又爱上了她的歌声。

后来几天,她告诉我,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就必须劳动。于是,我跟大家一起扛着锄头、挑起水桶,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幅绝美的风景画里,成为其中最有生命力的一部分。当我看到将离用发簪为我换来一件衣服后,我有了一个想法。经过几天的酝酿,我在田垄上向大家宣布了一套经济机制。

“咱们每个人啊,都可以将自己不用的东西拿去跟别人交换,可以是吃的、用的,也可以是劳动,然后去换来自己需要但却没有的。这样的话,资源分配是不是会更合理呢?”我一脸骄傲。

“对啊!”

“松落说得对!”

“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换啊?”

我制作了三种木牌,写着“食”的木牌代表食物、食材,“器”代表工具和生活用具,“劳”代表劳动。任意一种牌子都可以互相交换,而每种木牌的价值取决于大家的平均需求。很快,热火朝天的交换便在大乐城里流行了起来,而长老似乎对我的改革没有异议。

我体力很好,帮着大家种地、劈柴、踩水车,没多久就攒下很多“劳”,然后换成我需要的“食”或“器”,再用剩余的牌子,去换来别人的“劳”,我有更多时间可以让“食”和“器”创造更大的价值。没多久,我就成了大乐城的小商主。

将离说我很聪明,长老也这么说。

身强力壮的于朔是我的跟班,他会点功夫,在他教小孩的时候,我也偷偷学了几招。我俩攒了不少木牌,比别人多了更多休息时间。于朔一有空就会去找流荧,跟她见面,帮她干活,他总说他俩心意相连,是心有灵犀的一对。我也兴奋地告诉他,将离和我同样如此。

也许太过安乐,到大乐城之后,我一直没做过梦,只觉跟将离在一起,就像是在美梦里。直到那天晚上,她带我到山谷里捉萤火虫,经过溪流,一片空灵的蝉鸣声将我们包围。月光之下,我跟着她走到溪水尽头,终于看到了亮光,那淡黄色的光点交织成网,仿佛夜幕笼罩的大地上升起的璀璨星空。

我来不及好好欣赏,一阵剧烈的头疼忽然袭来,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光点,像是钻进贝壳的沙砾。

将离带我匆匆离开,回去的路上她不经意地问,“想起旧都了吗?”

“不知道。”

分别前,将离给了我一颗糖果,“我要是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吃一颗糖,这样会感觉好很多。喏!这颗给你。”

“谢谢你,将离。”我剥开糖塞进嘴里。

“自从你来了后,我好像很久都没吃糖了呢。”

她朝我挥手再见。那一刻嘴里泛出樱花般的甜味,让我有种错觉,似乎能在她背影中看到表象之下沸沸扬扬的混乱,那些糖分子同时在我嘴里、心脏里激烈而又狂乱地运动,我甚至希望在这里站上好几个世纪,这颗糖永远也融化不完。

可那晚,我做了一个梦,一个跟旧都有关的梦。

我梦见一个全是精密机械的房间,主程序启动,所有机械上的指示灯全部亮起,驱走所有黑暗,光点闪闪烁烁,像草丛里的萤火虫。有一对父子模样的人,站在操作台前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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