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传3(第4页)
托尔斯泰对这种民间语言十分敏锐,因为他的思想、头脑没有被文学填满3。由于远离喧闹的都市,生活在农民中间的托尔斯泰,其思维方法也变得有些老百姓的特点了。他和农民一样,讲话时总是绕来绕去,理解能力比较迟缓,但有时又突然很激动,令人感到有些尴尬,并且喜欢重复一种人人皆知的想法,甚至在重复时的词句都是相同的,而且没完没了,不知疲累。
1。表现为《克莱采奏鸣曲》和《黑暗的势力》之中。
2。出自1901年8月29日巴黎《时报》。
3。1856年,托尔斯泰的朋友德鲁济宁对他说:“你的风格总是不固定,一会儿像个革新派,一会儿像个诗人,一会儿又变成了军官在给队员写信。假如你用爱去写,你的文风很美;假如你用冷漠去写,文风就会变得很混乱,简直糟透了。”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些都是民间语言的缺陷而非优点。但在经过了一段时期之后,他才领会到其中的精华:生动的形象,狂放的诗意,以及它传奇的智慧和神韵。从创作《战争与和平》开始,托尔斯泰就开始受到这种影响。1872年3月,在他写信给斯特拉科夫的信中,他这样说道:
托尔斯泰的文风来源于民间语言,他的创作灵感也大多源自于它。1877年,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城来了一个流浪的说书人。托尔斯泰详细地记录了他讲的好几段故事。其中就包括后来的《人靠什么活着》、《三老者》。就像我们今天所了解的,它们成为了几年后托尔斯泰出版的最棒的《民间故事与童话》中的两篇。
这是当代艺术作品中独一无二的,它甚至是超越艺术,更崇高的作品。读它的时候,谁会联想到文学?《福音书》所宣扬的精神——人人皆兄弟的纯洁之爱,与民间智慧的甜美微笑相结合。质朴、明净,无法磨灭的善良心灵,还有那道自然照耀着作品的超自然光芒!它就像一道光环笼罩着主人公安尼尔赛老人的脸上,或者围绕在修鞋匠马丁的店铺
1。出自《生活与作品》。在1879年夏天,他与农民之间的往来越来越频繁。斯特拉科夫说,除了宗教,托尔斯泰对语言也特别感兴趣。他认为人类的语言很美。每天,他都能发现新的词语,而每天他都痛骂文学。里——就是那个通过那扇与地面齐平的天窗,观察着路上行人的脚,和上帝假扮成穷人去看望他的人。在这些故事里,《福音书》的寓言夹杂着东方传说的香气,混有托尔斯泰自童年时起就喜欢读的《一千零一夜》的芬芳。有时,那道神奇的光会变得十分恐怖,使故事变得让人畏惧。例如其中的《农民阿勃哈姆》,主人公阿勃哈姆拼命购置大量田地,结果在他把全部土地走完一圈时,就死去了。
“在小山岗上,施坦尔西亚席地而坐,看着他在田地上奔跑。接着他双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可这时,阿勃哈姆突然倒下了。”
“啊,太棒了,小伙子,你已经得了很多土地了。”
施坦尔西亚站起身,把一柄十字镐扔给了阿勃哈姆的一个仆人,说:
“可以了,把他埋了吧。”
“仆人独自一人为阿勃哈姆挖墓穴。墓穴刚好齐头顶脚,三俄尺1——他把他埋掉了。”
1。一俄尺等于0。71米。
几乎所有的故事都处在诗一般的氛围中。但其中还包含同样的克己、宽恕的福音精神:
不要攻击得罪你的人。
不要反抗伤害你的人。
“报复是我来做的事。”上帝说。
不管何时何地,结论都是爱。他想为全人类创立一种艺术,想实现普遍性。世界上,托尔斯泰的作品获得了永恒的成功,因为他的作品是从一切腐朽的元素中净化出来的。除了永恒,书中别无其他。
托尔斯泰的几部戏剧作品略显笨拙1,但这次他却运用自如、得心应手。人物性格与行动安排得十分妥帖:自以为英俊的雅可塔,狂乱纵欲的叶莲娜,老女人马特廖娜的无耻而纯朴,她以慈母的心掩盖自己儿子的奸情;笨嘴拙舌、体貌可笑却有一副圣人心肠的老头伊万。之后便是雅可塔的堕落,尽管他很想悬崖勒马,可是在罪恶的泥潭中,这个并不算坏的弱者越陷越深,最终被母亲和妻子拖进了罪恶的深渊……
“男人是不值钱的。但这些女人呢,她们就是野兽,无所畏惧……你们这些女人,在俄罗斯有成千上万,可你们却像鼹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男人,在小酒馆里,或者……,谁知道呢?在牢房或兵营中,多少还可以学到些东西。可是女人又怎样呢?她们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就这样,女人们长大、死去……她们就像盲目的小狗,东奔西窜,还常常把头伸进垃圾堆里。她们只知道那些愚蠢的歌曲:‘噢——哈!噢——哈!’哈,哈什么?……她们也不知道。”2
1。直到1869至1870年的冬天,托尔斯泰才对戏剧产生兴趣,而且十分热衷。在1870年2月17至21日写给费特的信中说道:“整个冬天,我只从事戏剧,这种心情仿佛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突然发现了一直被忽略的东西一样,从中感受到了许多新鲜与稀奇……我阅读了莎士比亚、歌德、普希金、果戈里,以及莫里哀的作品……接下来我还要读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德斯的戏剧……我病了很久,脑海里常常出现悲剧或喜剧的人物,那么生动、逼真……”
2。出自《黑暗的势力》第四部。
接下来就是谋害新生婴儿的恐怖画面。雅可塔不肯动手。而为了他谋害自己亲夫的叶莲娜的思想,从犯罪那一刻起,就一直遭受折磨,令她痛苦不堪。她变得残忍、疯狂。她威胁雅可塔,说要告发他。她叫喊着:
“至少,我不是唯一的罪人。他也是杀人犯。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凶犯,要让他尝尝当杀人犯的滋味!”
雅可塔用两块木板把一个孩子夹死了。而他因为恐惧吓得逃跑了,他威胁要杀死叶莲娜和她的母亲。他哭泣着、哀求着:
“我的好妈妈,我无法忍受了!”
他仿佛听到了那个被夹死的孩子的哭喊。
“我该逃到哪去?……”
这是莎士比亚式的场景。没有四幕剧那么粗野,但小姑娘和老仆人的一段对话却更加刺心。夜晚,他们俩呆在屋里,听到并猜到了外面正在发生的罪行。
“噢!上帝!罪孽深重的雅可塔就在这里,上帝!”
使这本剧作拥有一种特别的艺术韵味的,正是它的农民语言。
托尔斯泰对保尔·巴维尔先生说:“为了写《黑暗的势力》,我翻遍了我所有的笔记本。”
这些超出想象的形象,是根据俄罗斯民众的抒情、幽默、嘲讽的灵魂中涌现出来的,具有鲜明而强烈的色彩,与之相比,其他任何一种文学形象都相形见绌。对此,托尔斯泰十分高兴。我们能够感受得到,这位艺术家在创作这个剧本时,是以记录这些表白和思想为乐,对其中一些可喜可爱的地方他知之甚详。1然而作为使徒,托尔斯泰却对黑暗的心灵感到遗憾。
1。对于托尔斯泰来说,创作这个悲剧并不是一件难事,他在写给捷涅罗莫的信中说:“我生活的很好,十分快乐。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写一个剧本(《黑暗的势力》),现在已经完成了。”
他观察着民众,并从高处向他们的黑暗投射一束划破黑暗的光亮,并为富人和中产阶级那片更加黑暗、幽深的夜送去了两本悲壮的小说。可以感觉到,那个时期,他的艺术思想被戏剧形式统制。《伊万·伊里奇之死》和《克莱采奏鸣曲》是两部紧凑、集中表现真正内心的悲剧小说,其中《克莱采奏鸣曲》是悲剧的主人公在自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