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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手信(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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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距离早已超越了所有安全的界限,打破了“叔侄”、打破了“上下级”、甚至打破了任何正常的社交距离。它亲密得近乎狎昵,带着一种强烈的、不容错辨的占有和侵略意味。

他本能地想要挣脱,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包围圈。然而,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住,动弹不得。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不是害怕陈起虞会伤害他,而是害怕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害怕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觉,一触即碎。

“手腕放松。”陈起虞低沉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畔响起,比平时更加沙哑,气息灼热,“力透笔尖,意随心动。”

他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易仲玉的僵硬和恐慌,或者说,他察觉了,却并不在意。他只是专注地、不容置疑地引导着易仲玉的手,开始在那张白纸上移动。

笔尖终于落下,浓黑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个点,然后随着他们交握的手,开始勾勒出线条。

易仲玉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他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迫集中在了那紧密相贴的灼热体温,和那只被完全包裹、被动牵引的手上。他能闻到对方身上那令他安心又心慌的气息,能感受到那平静外表下,似乎与自己同样不平静的、某种汹涌的暗流。

一横,平直而稳当。

一竖,挺拔而有力。

一撇,舒展而飘逸。

一捺,凝重而扎实。

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刻在他的皮肤上,烙进他的心里。这不再是一场教学,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宣告,一场心照不宣的试探,一场在方寸之间进行的、激烈的情感博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简单的字写完,陈起虞引导他的手,缓缓提起了笔。

那令人窒息的紧密相贴,骤然松开了。

易仲玉几乎是条件反射,猛地向旁边跨了一小步,急切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垂下头,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死死盯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此刻,他面颊滚烫。

他不敢。不敢让陈起虞看到自己一片潮红、写满了慌乱的脸。

喉咙干涩得发紧,他听到自己用几乎不像是自己的声音,艰涩地挤出几个字:“……我,写不好。”

陈起虞的目光,落在那张宣纸上。上面是一个略显歪斜、结构松散,但笔画间依稀能看出被他强势引导过的痕迹的字。他看了片刻,深邃的眼眸中情绪莫辨。

他没有评价那个字,而是转开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亲密接触从未发生。

“身上都是外面的寒气。”他说,“去洗个澡吧,浴室里热水已经备好了。”

洗澡?在这里?

易仲玉的心猛地一沉,刚刚稍微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失控。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的工作会谈或长辈关怀的范畴,带着过于明显的、侵入私人领域的暗示。

他突然想逃。

他不能留在这里,不能再让这种暧昧不清的氛围继续下去。

“不用麻烦了,小叔。”他猛地抬起头,强迫自己迎上陈起虞的目光,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试图用他最熟悉也最安全的领域来筑起防御的壁垒,“我、我来找你还是为了瑷榭儿的事情。商场重建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不能清退原先的租户,反而要帮助他们对店铺进行升级重建,然后对整个商场进行改造。最长三个月,瑷榭儿一定能重新焕发活力……”

易仲玉看似滔滔不绝地说着,实际上语无伦次。可他不敢停下。他害怕一旦停下,那令人心慌的寂静又会重新降临,害怕陈起虞会再次说出什么,或者做出什么,让他彻底失去控制。

陈起虞就那样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易仲玉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落在他不断开合的、色泽偏淡的嘴唇上,落在他因为紧张而无意识攥紧的拳头上。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易仲玉略显急促的声音,在暖黄的光晕里回荡。

然而,再急切的语流,也有穷尽的时候。当易仲玉将所有能想到的计划要点都仓促地陈述完毕,找不到更多词汇来填充这令人不安的空间时,他的声音不得不慢慢地、一点点地低了下去,最终,彻底消失在喉咙里。

寂静,如同涨潮的海水,再次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充斥了书房的每一个角落,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粘稠。

易仲玉感到一阵难堪的窒息。

就在这时,陈起虞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刚才更加低沉,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清晰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你怕我。”

三个字。不是疑问,不是责备,只是一个平静至极的陈述。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易仲玉浑身剧烈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防御,在这轻飘飘的三个字面前,瞬间土崩瓦解,碎得干干净净。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苍白。他张着嘴,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连一个否定的音节都无力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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