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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武承嗣献石图谶 唐宗室密谋匡复(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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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巡前迹,丹陵幸旧宫。列筵欢故老,高宴聚新丰。

驻跸抚田畯,回舆访牧童。瑞气萦丹阙,祥烟散碧空。

孤屿含霜白,遥山带日红。于焉欢击筑,聊以咏南风。

昔年怀壮气,提戈初仗节。心随朗日高,志与秋霜洁。

移锋惊电起,转战长河决。营碎落星沉,阵卷横云裂。

一挥氛沴静,再举鲸鲵灭。于兹俯旧原,属目驻华轩。

沉沙无故迹,减灶有残痕。浪霞穿水净,峰雾抱莲昏。

世途亟流易,人事殊今昔。长想眺前踪,抚躬聊自适。

……

武曌吟罢,长吁一声道:“朕很惋惜,终究没能去武功看看太宗先妣之旧宫为何让他如此眷恋不已。”

苏良嗣的眼睛湿润了,端起酒杯的手也微微颤抖。不管内心他对太后临朝有多么纠结,然此时此刻,他还是想起了太后协助高宗理政,在高宗驾崩后署理朝政的赫赫功业。他很明白,像太后这样的至尊,以诗话别都不是文人墨客的闲吟,而是含着对太宗的深深怀念,寄托着对他的殷殷期望。

“苏大人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苏良嗣收回思绪回看一眼,见武承嗣与狄仁杰过来了,忙打拱道:“向大人祝岁,老夫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武承嗣也笑应道:“辞旧迎新之际,人们总会抚今追昔。大人心境,晚辈深解。”

狄仁杰忙上前向苏良嗣恭贺新春:“下官去岁应召回神都,途经长安时与大人一叙,至今想来,真是胜读十年之书。”

他说的是第一次被武曌召回的旧事,当时路过西京,他先去拜谒了太宗昭陵、高宗乾陵,后又专程到长安城中拜见了苏良嗣。在宁州刺史任上,他就闻听苏良嗣痛捽薛怀义的事,而苏良嗣当年在担任荆州都督府长史时,也听说狄仁杰以知顿使身份阻止许敬宗、李义府要并州地方出资为皇后筹办谢父老宴的凛然正气。两人一见如故,谈得十分投机。

苏良嗣对狄仁杰毫不隐瞒神都的腥风血雨:“大人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狄仁杰举酒对苏良嗣道:“大丈夫当以身赴国。时艰而见忠良,怀英(狄仁杰的字)不才,然愿效大人品节,绝不屈从权贵,必以热血殉我社稷。”

当夜,两人大醉,梦做得很沉也很香。孰料一觉醒来,朝廷的六百里快马急件到了,说宁州吏民上书朝廷,竭诚挽留狄仁杰延职一年。离开长安时,苏良嗣率西京留守署的官员将他送至咸阳以西,才依依马上相别。

现在,两人都为能在神都聚首而感欣慰。

苏良嗣谦虚道:“大人性刚正,品务实,故而深得宁州百姓拥戴。老夫那些话不过是人生一些参验,何敢言胜读,折杀老夫了。”

武承嗣在一旁打趣道:“年节之际,本是万象更新之时,两位大人倒对旧事念念不忘,莫非真的老了?”

两人相视一笑,并不直接回答武承嗣的话,而是转变了话题:“太后等着呢,我等速速进去吧!”

武钦引着三人进了殿,武曌已端坐在那里等着了,见诸位大臣进来,遂开口道:“各位爱卿!年节之际本无朝会,还要召各位前来议事,朕甚不安。”

几位大臣纷纷道:“过节事小,社稷事大,非有要事,太后不会召见。”

“还是几位爱卿能体会朕的心境,其实,这事朕早在节前就反复思虑过了,只是因为吐蕃犯境,朕忙于处置,现韦爱卿已率军出征,朕终于有机会与众位商议宗庙大计了。”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武承嗣脸上有些不自然。当初,拜韦待价为西道行军总管负责征讨吐蕃时,他曾提出要指派军中御史监军,遭到了武曌的责备——古者明君遣将,阃外之事悉以委之!比闻御史监军,军中事无大小,皆需承禀,以下制上,非令典也,且何以责其有功。当时,武曌说得武承嗣满脸通红,为自己的心思被看破而十分尴尬。他忙接话道:“夏官署报,韦相率领大军一路西去,所向披靡。”

“此皆朕不设监军,将军纵横捭阖之故。”武曌言罢,把话题又收了回来,“今日朕召几位爱卿来,就是要就宗庙大计问政于卿等。洛阳勘定神都多年,朕也很少再回西都。朕以为自今年起,在神都立高祖、太宗、高宗三庙,四时享祀如西庙之仪。与此同时,朕亦欲为武氏先祖立崇先庙,诸位爱卿有何见奏,朕想听听。”

苏良嗣与狄仁杰相互看了看,都了解彼此的意思,遂把目光投向武承嗣道:“武大人定是胸有成竹,不妨先说。”

遇事敏捷的武承嗣立即领会了太后的意思,立李唐宗庙是人心的需要,而立武氏宗庙才是真正意图。既然两位大臣推举自己先说,他也就当仁不让,起身来到武曌面前提了提嗓子道:“太后此举,上顺天意,下合民心。前日,微臣秉承旨意就宗庙数垂询过司礼寺(太常寺),有博士谏言,武氏宗庙应为七室,李氏宗庙应为五室。盖因太后临朝,万民敬仰,皆先祖光前裕后之故。”

苏良嗣这回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太后一方面遣韦相出征,而她和武承嗣并没有闲着。而且博士们也学会了阿谀逢迎,见风使舵。大唐江山乃高祖初创,太宗光大,高宗固之。无大唐焉有武氏?无高宗焉有太后今日御臣理政的机会?岂可本末倒置。不管太后平日如何看重自己,他都认为此举违背制度,他身为左相,不能坐视:“启奏太后,《礼》曰,天子七庙,诸侯五庙,此百王不易之义也!今博士别引浮议,广述异文,不以国家常度为法,臣请太后三思。”

武曌的眉头皱了皱,便转头问回京不久的狄仁杰。狄仁杰亦不假思索地应道:“微臣以为苏大人所言甚是。微臣深念太后亲承顾托,光显大猷之宏略,慎终追远,承先启后之苦心。然则,《礼》有所源,国有法度,不可轻废,故而崇先庙应如诸侯之数。”

武承嗣没想到两位同僚一致持反对意见,一时着急,便说出不顾身份的话来:“两位大人之言未免乃抱残守缺、孤陋寡闻之见。所谓移风易俗,因变故也。今太后承太宗宏业,禀永徽之治,内而使国泰民安,外而使异族臣服,前光世业,后昭来者,武氏崇先庙为何不能以七数?”

狄仁杰回朝以来,第一次与武承嗣直面,对其仗太后之势,颐指气使的神气也很看不惯,凛然道:“武大人之言差矣。古者便国不法古,治世不循旧礼,然商鞅之变,在耕战也;汉武之变,在强国焉;贞观之变,在纲纪也;永徽之变,在中兴焉。今大人为一族之私而言变,不唯成世人笑柄,恐怕首先是曲解了太后的意思。”

武承嗣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狄仁杰的词锋犀利,一时回不上话来,脸憋得通红道:“你……你信口雌黄,敢蔑视太后。”

苏良嗣见状忙道:“太后这不是征询臣下谏言么?武大人何须动怒,年节之际伤了和气,于身心大不利。”

这话软中带讽,武承嗣怎会感觉不出来?可面对苏良嗣的笑脸,他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起脾气来。

其实,武曌此番问政也是要试试人心向背,现在,见两位自己平日十分看重的大臣均直言不讳地反对将武氏宗庙立以七数,这至少说明许多事情欲速则不达。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思路,以责备的语气对武承嗣道:“苏爱卿所言,亦朕之所思也,这不是大家在一起商议么,你何须怒形于色?那些博士都是些书呆子,怎么可知朕的衷肠呢?亏得两位大人提醒,否则一旦颁诏,甚失人心。”

说到这里,武曌伸开双臂,很大度地对三位大臣道:“朕意已决,崇先庙立以诸侯数,唐室宗庙以礼为七数。此事不复再议,你等也无须在朝臣中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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