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治且罢让位念 武曌鸩毒首摘瓜(第7页)
裴妃暗地朝天后身边打量,就发现她身边多了一个十岁的女孩。那不是太平公主么?裴妃进宫后,只听说当初天后为给荣国夫人祈福,送她到感业寺修行,为何她没有佛姑的装扮呢?只见她正眉飞色舞地向李贤叙说着什么,连歌会也顾不上看。
歌会是依照武曌的诗编的,一首一首演唱,都充盈着雄视八荒、包举宇内、俯瞰天下的帝王气度。每一首曲终,百官就爆发出“天后千岁”的山呼。武曌举起酒杯,向着百官高声道:“请众卿与本宫举杯,共祝社稷万世永固,江山锦绣。”
这时候,司宗卿武承嗣便命署中官员献上一幅横匾,上书“二圣永寿”四字,武曌命李荣收了。接着,百官起立山呼“天皇万岁,天后千岁”。狂涛般的声浪,在合璧宫上空久久回**。
这是尊李治为天皇,武曌为天后以来最盛大的歌会,直到深夜才降下帷幕。当百官们纷纷散去后,合璧宫中就剩下天皇、天后和几位皇子、公主。
当宫娥和太监们将宫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重新摆上醒酒的果蔬时,李弘夫妇来到李治和武曌面前。
李弘首先请罪道:“儿臣因偶感不适,故而来迟,还请父皇、母后恕罪。”
李治摆了摆手:“既是有恙也就罢了,更深夜阑,你们可以回宫了。”
可这时却听见太平公主说话了:“太子皇兄哪是偶感不适,分明是轻慢父皇、母后啊!”
李治看一眼太平公主道:“你何其多嘴,对太子无礼,还不向皇兄和嫂嫂道歉。”
未等太平公主说话,武曌接上的话就带了不悦的责备:“公主有什么错?身为太子,不能践诺守信,将来如何执掌国政?”
李贤见武曌凤颜嗔怒,忙从旁插话道:“儿臣昨日去宫中拜望,见皇兄确是身体不适,还请父皇、母后宽恕。”
太平公主却撇了撇嘴,嘟哝道:“好呀!你们合起来欺瞒父皇、母后。”
李弘狠狠地瞪了一眼太平公主道:“小孩子懂什么?如今如此张狂,大了难保不篡国窃政。”
这话一出口,裴妃的心就骤然悬到了空中,情知太子祸从口出,忙暗地拉了太子一把,要他退下。果然,武曌用力地拍打案几,震怒道:“好啊!学会旁敲侧击、指桑骂槐了,太子是不是说本宫窃国了呢?好大的胆子,竟敢向本宫发难。”
李治见事情不好,忙打圆场:“此话皆因太平而起,弘儿如何敢骂母亲?还不快向母亲谢罪!”可武曌在气头上,非要太子供出背后主使之人。
李弘情知言出于心,更不愿意牵连外人,拉着裴妃就跪倒在武曌面前:“儿臣一时言语莽撞,冲撞了母后,儿臣罪该万死。儿臣言从心出,并无谁人主使,母后要治罪,就治儿臣一人。”
听了这话,武曌的情绪才有了转变,遂要张尚宫到御膳房去备酒,又对李弘夫妇和李哲道:“你等且平身,这次就依贤儿所奏,本宫且饶了你们。”
李弘却没有起来的意思,裴妃就急了,暗暗拉了拉李弘的衣袖道:“母后让殿下平身呢!”
李弘并不理会,伏地而泣道:“儿臣尚有事要禀奏父皇、母后。”
武曌听了便很不耐烦道:“你还有何事?说吧!”
李弘的呼吸急促起来,生怕自己在一瞬间动摇和退却。他将目光直视武曌,把一腹的不平倾泻而出:“儿臣不明白,既是母后应允义阳、宣城两位皇姐出嫁,就该善待她们,为何又要夫婿百般虐待呢?”
“你胡说什么?”
“非儿臣信口胡说,贤弟可以为证。”
李治的脸色十分难看,转脸望着武曌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武曌的脸腾地红了,旋即大怒道:“你这是在指责本宫么?”
“母后也有子女,倘若太平遭此厄运,又该如何?难道义阳、宣城公主非李氏血脉么?”
李弘还要说,可武曌的情绪反而平静了,脸上掠过一丝笑意道:“果真有此事?倘是贤儿看见,当不会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义阳、宣城公主皆陛下骨肉,岂容彼等欺辱。本宫当命内侍省彻查此事,严惩不贷。”
李治的脸上终于有了依稀活气,道:“天后既已答应彻查,你当平身。”
在众人为一场风雨终于平息而庆幸时,谁也没有发现武曌在太平公主耳边暗语了几句,她就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宫娥们一人捧着一个托盘走到李治、武曌、李弘夫妇和李贤面前。待每人举起酒杯时,李治脸上充满了由衷的欣慰:“凤阙澄秋色,龙闱引夕凉,满盖荷凋翠,圆花菊散黄。饮了这酒,大家就早些回宫歇息去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耳边一阵娇嘤道:“还有我呢!”太平公主快步来到大家面前,端起酒杯,与父皇、母后和两位兄长的杯子碰出一声脆响,仿佛所有的恩怨都被这清淡的菊酒消融了,至少现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清风爽气,眉宇间都是朗月融融。
武曌似乎忘记了李弘方才的顶撞,她走到裴妃面前说道:“弘儿体弱,你要悉心照顾才是……”
那一瞬间闪烁在母亲眉眸间的温柔,让李弘心底生出不尽的愧疚。踏出宫门时,他甚至想从此以后母子之间不再龃龉。可就在这时,他腹中忽地一阵剧痛,直感热血直向口中涌来。
“皇兄!太子殿下……”李贤抱着身子渐渐僵硬的李弘,悲哀的哭声在合璧宫的梁柱间环绕。
“殿下……”裴妃一声悲鸣,昏倒在李弘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