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二十六章 中秋夜心事各怀 蓬莱殿蕊儿折枝(第2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这时候,就听见武曌在帘后道:“刘爱卿所言甚是。本宫以为渡海为战,不唯传输不易,且人地两生,倘能借重男生之力,岂不事半功倍?”

这是刘仁轨第一次听武曌论兵,便由衷感慨皇后知兵之精、善断之睿,就跟着道:“皇后娘娘所言真乃制胜之道,微臣也以为解男生之围,莫过于借力还力,以彼攻彼。”

姜恪也对皇后谋断极为赞同,不仅仅是这一次出兵高丽,多年来每每朝堂议军,皇后总有不凡之见,对天下军势了然于胸。姜恪正思忖间,从帘后又传来武曌的声音:“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本宫以为出师有名才可制胜。故当以安抚为号,方能赢得人心,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在朝臣们的惊诧声中,李治又道:“皇后之言,正合朕意。传旨,以右卫将军契苾何力为辽东道安抚大使,将兵救之;以泉献城为右武威将军,充当向导;以右金吾将军庞同善、营州都督高侃为行军道总管,共讨高丽。”

退朝以后,姜恪并没有立即回署中,却来到宣政殿对李荣道:“烦请公公禀奏陛下,就说下官求见。”

“陛下此时正和皇后说话,请大人于塾门少待。”李荣回道。

其实这会儿武曌正就宰相人选向李治进言。说是进言,实则是商榷。自上官仪被诛以来,这已是司空见惯,而且在许多情况下,往往是武曌一言定局。

“不知陛下可知李义府在雟州已忧愤而死了?”武曌话音里带着惋惜,“论才气,李义府不在许敬宗之下,然则他不能自律,终于自毁,殊堪为训。”

李治点了点头,他为武曌没有对李义府之死耿然于心而欣慰。现在刘祥道又因上官仪一案受到牵连,被罢知政事,右相一职空缺,他需要就此征询皇后的意思。然而,没有等他开口,武曌倒先说了:“臣者,国之辅也,相位不可一日或缺,臣妾认为刘仁轨足以胜任。”

朝堂议兵,刘仁轨韬略在胸、见地非常,给武曌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在心中把他与前任几位宰相做了对比,觉得他不唯兵法熟稔,且治政有思。她还读过他向朝廷上的几份表奏,都言之成理,直陈所见。

她暗暗打量李治的表情,就知道他与自己不谋而合了。果然,她在李治那里看到的是频频点头:“皇后所言,正合朕意。朕明日就召乐彦玮进宫拟定诏书。”

“陛下知人善任,臣妾欣慰之至。”见李治今天心境愉悦,武曌适时而又恰切地将自己思谋已久的心事说与他听,“冤家宜解不宜结。臣妾自泰山归来,久思武氏一门,虽同父异母几位兄长曾对家母无礼,然毕竟时过境迁。臣妾姐妹三人,姐姐已适越王府法曹贺兰越石,妹适郭孝慎,惜哉早亡。余者赖陛下圣恩,皆以公卿。臣妾有意由母亲出面于府中设宴,叙血脉之缘,释往日之嫌,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李治笑了笑道:“皇后此虑甚周,朕早有此意。如此,则定国公(武士彟)当含笑九泉。朕明日就命司宗寺会同内侍拨付钱币,以为资费。”

闻言,武曌的脸上就绽开了暖暖的笑意,她急忙谢过李治,道:“臣妾之家宴,不用府库资财,朝廷为荣国府所拨用度足以开销。”

李治就为武曌的通达而感动:“皇后所为足为楷模,朕心甚慰。”

见时间不早,武曌便起身告辞,移驾蓬莱殿去了。这是上官仪一案之后,李治与武曌少有的坦诚,也让李治对武曌的郁结渐渐散去。

武曌走后,李荣进来禀奏道:“陛下,姜恪大人求见。”

李治闻言皱了皱眉头,心想出兵高丽之事,朝堂已经议决,他还有何事来见?但出口的话却道:“宣他来见。”

姜恪所奏和刘仁轨有关:“臣在司戎任上多年,辅佐‘二圣’西击突厥,东伐高丽、百济,赖陛下神威,边城捷报累进。然臣年事已高,自知力不从心,今刘大人还朝,微臣有意辞去大司戎之职,由他来做,于私于国两利,还请陛下恩准。”

李治停下笔,看了姜恪许久,不禁笑了:“请问爱卿,君与刘爱卿谁为长?”

姜恪一愣,进殿时他只管陈言,却未详细算过,现在皇上询问,他才在心里计算了一番,倏然赧颜道:“刘大人长微臣三岁。”

“哈哈哈!”李治大笑,“长者老当益壮,而次者却言老迈。何也?”

“这,微臣……”

李治截住姜恪的话头道:“爱卿不必谦让,刘爱卿忠厚,严于律己,恭谨好学,筹谋策划,皆有方度。朕另有任用,请不必多言。”

“陛下!微臣……”姜恪还要说话,李治挥了挥手道,“爱卿让贤之怀堪赞,司戎乃军务枢机,爱卿不可掉以轻心。”说罢,他就埋头批阅奏章去了。

从宣政殿出来,姜恪一身热汗,然而,他回署中的脚步却是轻快而又迅捷的。

七月,朝廷的诏书下来了,刘仁轨以大司宪兼检校太子中护之职,又被任命为右相……

转眼又是八月,眼看暑流消退,秋云浩空,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又一天天地临近了。

这一天,内府监武元爽来到司宗寺探访兄长。兄弟坐定,丫鬟上了香茗,便打开了话匣。

武元庆了解他的性格,借着内府监的职务之便,喜欢走街串巷,名为朝廷置办器物,实则中饱私囊。外人慑于皇后之威,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登门来访,绝不仅仅是讨一杯茶吃。

果然,武元爽放下酒杯,从怀中拿出一纸信函道:“兄长也收到此物了吧?”

武元庆看了一眼道:“你是说杨氏邀我等中秋饮宴之事吗?我当然收到了。”

“兄长如何看这事?”

武元庆呷一口茶,喉咙清爽了许多:“倘若为兄没有猜错,此定非杨氏主意,乃出于武曌之口矣。”

“哦?兄长何以见得?”武元爽往前挪了挪。

“所谓欲出行者,先观天色;入宦海者,先闻政声。自‘二圣’视朝以来,李义府忧愤而死,许敬宗春秋日高,老迈不堪,武曌欲固其位,必先强其枝,此时当然会想起你我兄弟。倘是为兄没有猜错,唯良、怀远亦收到了杨氏信函。”武元庆挤了挤眼睛。

他说的武唯良、武怀远乃武曌伯父武士让的两个儿子,一个官至司卫少卿,掌管宫廷禁卫;一个任淄州刺史。

武元爽“啊”了一声,似乎明白了:“老太太是要借血缘关系为武瞾培植党羽,与李氏抗衡。”

“然也!”武元庆起身给杯中续茶,继续分析情势,“贤弟忘了,武后初立之时,曾向陛下进《外戚诫》,极言外戚之患,恳请对我等严加管束,不可以宗亲而姑息放任。因此,你我兄弟至今官不过四品,宅不过二处。今日她忽续宗缘,岂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其用心昭然也。”

武元爽不得不承认兄长见识之明,两人忆起显庆四年武曌还乡时遭受的冷落,犹感气愤难平。可他们也都有一个感觉,经过上官仪一案,武曌愈益专权,连皇上都让之三分,况他们并非重臣,硬顶恐非良策。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