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报仇雪恨04(第3页)
龙管家说:“我跟我们头家去看过,给你师父烧纸,你们还修了那座大亭阁,我们头家很高兴,当时就说师父没有白养你们,当时就说要把扣下的你们师父的房子银钱交给你,还没有来得及办,就发病了。”
六爪女说:“我们说出口的话你咋还不信呢?”
龙管家说:“要把头家送到竹林寨,这一路的艰险,还有要开坟,都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我怕你们半途变卦,还是你们起个誓才好。”
六爪女点头:“好,我们起誓。”
六爪女叫过胡子几个人,一起跪在林师叔的脚前,然后说:“林师叔,我们几个既然当了你的孝子,今天就在这里起誓,我们一定要按照你的意愿,把你跟我们师父合葬一处,让你们在天上也能有个伴。”
起过誓,龙管家说:“这我就放心了,我也该当着头家的面把他让我办的事情做个了结。”说完,龙管家起身,起得猛了点,脚踩在身披的麻袍角上,险些绊个跟头,嘴里喃喃说:“你们看,再不办头家就不高兴了……”一路跑了出去。
龙管家很快就返了回来,怀里抱着一大摞账本,账本上还端了一个紫檀匣子。他跪倒在林师叔遗体左侧,让六爪女跪到了自己的对面,也就是林师叔遗体的右侧,然后把紫檀匣子隔着林师叔的身体递给六爪女:“这是县里那院房子和我们头家这院房子的房契,还有林师叔在垂泪坝置下的地契和永昌银号开具的银票,你收好。”
六爪女接过龙管家递过来的匣子,龙管家对林师叔说:“头家,我按你的吩咐,把留给他们的家当都原封不动的转交给你和竹林寨头家的后人了,你放心吧。”对林师叔说完,龙管家又把手里的账本递了过来:“这是所有账目,头家在永昌银号还有底账,等头家的后事料理完了,你去核对一下。”
六爪女接过账本,想了想又还给了龙管家:“这些还是龙管家你管着好,这院房子还有林师叔的地,都留给原来的伙计们,他们也要生活,龙管家你选个精明些的管着就行了。”
龙管家楞了,想了想说:“好,等头家的后事办完了以后我们再细说。”
按照龙管家的意见,第二天清晨就将林师叔入殓,然后马上启程,一挂马车拉着林师叔的灵柩,在众人的护送下向冠豸山行进。六爪女披麻戴孝,手举招魂幡,走在最前头,出村口的时候,龙管家递过来一个瓦罐,这个瓦罐原来是放在林师叔灵前烧纸钱的,里面盛满了纸灰,龙管家让六爪女把瓦罐摔了,这道仪式俗称“摔纸盆”,谁摔了纸盆,谁就是死者的继承人。六爪女其实并不知道这背后的实际意义,龙管家让她摔,她就摔。到了冠豸山下,马车不能继续走了,灵柩改由人抬肩扛。
按照规矩,出殡路上,灵柩不能着地,伙计们和村里前来相帮的青壮轮流换着把沉重的灵柩朝山上抬,山路狭窄陡峭,可是毕竟还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到了鱼脊梁前面,所有人都傻眼了,要想把灵柩抬过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一路上轮换着抬灵柩的虽然都是精壮小伙子,到了这个时候都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看着狭窄、险峻的鱼脊梁,所有人都傻眼了。到了这个地方,进退两难,束手无措,六爪女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龙管家一定要他们在林师叔灵前发誓,保证将林师叔和师父合葬一处,原来他早就预见到了此行的艰困危险。
六爪女请教龙管家:“咋办呢?”
龙管家茫然的眺望着鱼脊梁对面,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反问:“咋办呢?”
六爪女说:“现在唯有一个办法,把人背过去,棺木扔下。”
龙管家马上反对:“那怎么能成?没有棺木怎么下葬呢?”
六爪女说:“我师父和阿嫲、阿公都没有棺木,你说单单给林师叔殓个棺木,怎么合葬?”
龙管家愁眉苦脸寻思了片刻,下了决心:“好,就按你说的办。”
棺木已经钉死,现在要揭开棺盖,把林师叔的遗体重新抬出来,实在是惊世骇俗之举,抬着棺材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做到灵柩不落地,六爪女说:“就地放下吧,那些说法都是没名堂的,哪能不落地?不落地怎么下葬?”
有了她这么一说,抬棺木的人松了一口气,哼哼嘿嘿地试探着把棺材往地上放,旁边的人连忙上手相帮着将棺材缓缓放下。开启棺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他们随身带来了锄镐铁锨之类的工具,准备将林师叔和师父合葬于此。半路上要开棺,便动用镐头、锄头、铁锨连翘带砸,龙管家看着好好的棺材被砸得七零八落,心疼的直咧嘴,却也无可奈何。
棺盖揭开了,林师叔的遗体抬了出来,却仍然没法抬过鱼脊梁。人死了身体格外重,不要说两个人,就是四个人抬着都会很累,要想两个人抬着过鱼脊梁都难,中途又没有办法换人,谁也不敢保证能坚持到鱼脊梁的对过。这个时候,哑哥走了过来,用棺木里铺的被褥将林师叔包裹起来,然后哼哧一声背了起来,默默地朝前走去,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鲶鱼背,慢慢的向对面走了过去。
后面,竹林寨的伙计们跟着,默默地随着他走上了鲶鱼背,林家宅院的伙计和村里来帮忙的人踯躅不前,那条狭窄、险峻的鲶鱼背吓阻了他们,只有龙管家战战兢兢的拽着胡子跟了上来。
过了鲶鱼背,来到了竹林寨师父的墓前,六爪女跟龙管家商量,在师父墓旁另开一穴把林师叔葬在里头,没有必要非把师父的墓葬挖开:“我听人家说过,只有夫妻才能合葬一处墓穴,那叫生同襟、死同穴,兄弟、朋友葬在一处就行了。”
龙管家连连点头:“你是孝子,你怎么说就怎么办。”
于是大家一起动手,在师父的墓旁另挖了一个墓穴,棺材没法运过来,六爪女就让伙计们砍了几株小树,铺在墓穴底下,然后把林师叔的遗体放了下去,又在林师叔的身上篷起了一些树枝,就跟当初葬师父一样,然后就开始往墓穴里填土。龙管家看到一锹锹土掩埋了林师叔,忍不住痛哭起来,他这一哭,惹得六爪女和伙计们也想起了师父,陪着他哭了一场。
烧过纸,上过香,跪拜之后,林师叔的葬礼也就算是结束了。一行人起身往回赶,回到垂泪坝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吃罢午饭,喝茶的时候,龙管家又捧出来账册和那个装着房契地契的木头匣子,对六爪女说:“我们头家的后事基本上料理完了,现在你就是头家,这些东西还是你收着合适。”
六爪女仍然没接:“你保管吧,这院房子和垂泪坝的地过去怎么样今后还怎么样,你选个精明人照管着。”
胡子坐在六爪女身旁,偷偷杵了六爪女一肘子,悄声说:“不要白不要。”
六爪女没搭理他,对龙管家说:“龙管家,这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请你去给我帮忙好不好?”
龙管家楞了一楞:“我怕胜任不了。”
六爪女说:“不是我雇你,是我请你,你去六顺行当管家,我保证跟林师叔一样对待你。”
龙管家想了想说:“那也好,我这一把子年纪了,到哪都是混饭吃。”
六爪女咯咯笑了:“今后我跟着你混饭吃。”
龙管家咧了咧嘴:“头家真能逗趣。”
当晚在林家宅院歇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六爪女就起程返回连城县,龙管家没有随行,说是要把这里的事情安排一下,然后到县城找他们。胡子又有些担心,一路上叨叨担心龙管家卷了家当一跑了之,六爪女被他叨叨烦了,这才说:“如果他跑了,那我就避免了误用歹人的霉运,如果他带着林师叔留下的资产回来,那我就有了一个可以信任的管家,这你都不懂吗?”
六爪女手底下的伙计,忠心耿耿,吃苦耐劳,可惜都不识字,什么事情都要靠她操心,她一直想找个能够信任,又有见识的帮手,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龙管家跟着林师叔多年,如果没有见识、本事,林师叔不可能让他当管家。这一次发送林师叔,他手握林师叔遗书,却连看也不看就交给了六爪女。他有大把的机会可以不动声色把财产匿下来,却主动跑来找六爪女去给林师叔奔丧,让六爪女摔纸盆,当众宣称了六爪女的继承人地位,这一切都能证明龙管家是一个肝胆人、诚实人,六爪女虽然也有些忐忑,万一自己看错了人,损失的确很大,可是,她不能不冒这个险,她觉得冒这个险认清楚一个人,尤其是认清楚即将成为自己大管家的人,值得。
胡子喃喃自语:“房子地契,还有不知道多少大洋,唉,可惜啊,实在是可惜。”
六爪女骂他:“你就是个站不起来货,眼睛就看着眼前那一点点,我们到现在为止,靠谁来?还不都是靠自己,该是你的推也推不掉,不该是你的抢也抢不来。”
回到六顺行一连几天过去了,龙管家一直没有露面,胡子提议派个人到垂泪坝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六爪女拒绝了:“该来的肯定就会来,不该来的你去请也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