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报仇雪恨(第5页)
六爪女和胡子听到他这么说,大吃一惊,两个人面面相觑,同时想到,瞒不住了,胡子不知道该怎么样告诉林先生,就一个劲盯六爪女,六爪女也怕胡子乱说,连忙说:“我师父已经没了,我们怕你伤心,才没敢告诉你,不过,他让我们把算盘送过来,还有那封信,可是真的。”
林先生泪流满面:“我知道是真的,求你们了,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大哥总不会是有病亡故了吧?”
林先生的悲伤、急切令六爪女不能不相信师父跟林先生之间确有深厚而他们尚不了解的情谊,林先生泪水和悲伤勾起了六爪女已然平复的悲伤,突然之间,师父与己天人永隔,再也不能相见的悲怆如潮水般淹没了她,她也忍不住痛哭起来:“林先生,我师父被黑煞神给杀了,竹林寨也让黑煞神给烧了……”
“那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林先生问这话的时候,口气狞厉,满脸都是猜忌和恼怒。
林先生纳闷:“大哥的功夫那么好,老阿公也不弱,又有鱼脊梁那道关隘,黑煞神怎么就能把他们都害了呢?”
六爪女接过来说:“刚开始师父他们守住了鱼脊梁,黑煞神的手下谁也过不来,伤了不少人,后来就动枪了,师父他们没有枪,除了阿嫲,都和黑煞神的人同归于尽了。”说到这儿,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这都是阿嫲告诉我们的。”
林先生立刻问:“阿嫲呢?”
六爪女又哭了:“阿嫲把这个算盘交给我,然后就跳下鱼脊梁了。再后来,我们三个人把师父和寨子里的人从山崖下面找上来,给葬了……”说到这些痛苦的经历,六爪女再次痛哭失声。
这时候从后院出来一个中年胖子,胖子上一次六爪女他们过来的时候就见过,知道是林先生的管家,管家看到林先生和六爪女他们的样子楞了一楞,却什么也没问:“头家,饭做好了,赶紧吃吧。”
林先生擦擦泪水:“你们走了一路,先吃饭,我们慢慢说。”然后向他招来的那几个汉子挥挥手,汉子们如释重负,连忙一哄而散。
往屋里走的时候,六爪女拽了哑哥给林先生介绍:“这是我哑哥,是我师父送他去吴拔祯武状元那里当徒弟的,我们去看他,结果武状元已经去世了,他就跟我们一起回寨子。”
林先生看看哑哥,连连点头:“好身手,我那些伙计都是练过的,跟他对手五六个都招呼不了他,学到真功夫了。”
晚餐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已经足够丰富,因为桌上有白米饭,有老鸭汤,还有肥猪肉。六爪女、胡子哑哥三个人一路走来饿惨了,狼吞虎咽,林先生却几乎不动筷子,就坐在那儿视而不见地看着他们。他们知道林先生心里悲伤,谁也不敢乱说话,埋了头只管吃。哑哥先吃饱,抹抹嘴,再将抹过嘴的手在裤子后面一擦,起身坐到一旁和林先生一起看六爪女跟胡子吃。
两个人坐在那儿看着自己吃,六爪女别扭得很,只好也放下碗不吃了。唯有胡子仍然埋头咀嚼吞咽,胡子是跟自己一起来的,看到他吃相难堪,六爪女忍不住喊了他一声:“胡子,有够没有?”
胡子抬头这才发现别人都已经放下了碗筷,唯有他一个人还在桌前守摊子,也觉得挺难为情,忙不迭将桌上碟子里的残羹剩汤一股脑倒进自己的碗里,把米饭拌了拼命往嘴里塞,噎得直抻脖子,活像一只要打鸣却打不出来的公鸡。
林先生起身对六爪女说:“我们去泡茶,”又对胡子说:“慢慢吃,不着急,吃饱了过来泡茶。”
六爪女坐到了林先生对面,哑哥站在她身后,林先生示意哑哥也坐下,哑哥摇头,坚持站着,林先生也就不再让他。
“你也知道,我们做的一直都是那种摆不到桌面上的生意,”林先生给六爪女沏茶,冒着热气的芬芳让他们的谈话有了些许的温暖和松懈,“为了安全,我和你师父分头把持,钱和货分开,我管货,你师父管钱,过去我们主要是防官府,没想到你师父却折到了山贼手里。”说到这,林先生黯然。
六爪女听他说“我管货,你师父管钱”,就像让蝎子蛰了一下,差点冒出一句:“那我师父的货呢?”强忍了又忍,话没出来,脸色却极为难看。
林先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走:“大哥跟我分手的时候我们约定,谁带着他的铜算盘,谁就是他的传人,也就是告诉我,他不在了,今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拿着算盘的人。既然你带着大哥的算盘来了,还有大哥的书信,我就把你当成大哥的传人看待,下面我给你说的话,你记在心里,不要给别人说。”
六爪女连连点头,林先生看看哑哥,六爪女指指自己的耳朵:“他听不见。”林先生却仍然说:“最好让他到门外等。”
六爪女只好示意哑哥到门外等候。哑哥离开以后,林先生对六爪女说:“你知道你师父,也就是我大哥的来头吗?”
六爪女摇头,林先生叹息一声:“跟我预料的一样,他是不会给你们说过去的。我大哥姓吴,名叫天成,这你总该知道吧?”
六爪女连连点头,林先生接着说:“我叫林佳田,说起来这个名字还是你师父给起的,我过去只有一个小名,”说到这儿林先生摇头苦笑:“算了,小名不说也罢。我们俩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我好文,你师父比我强得多,文武双全啊。你师父家是我们那一带有名的世家,我们家虽然也是富户,可是不如你师父他们家家学渊源。就在你师父十三岁,我十一岁那年,半夜三更山洪冲下来的山石把村子给埋了,我跟你师父那天爬到山上去抓山鸡,疯过了时辰,才算躲过了那一场大难。唉,一村人只活下来我们三个。”
六爪女好奇地问:“三个人?除了你和我师父,还有一个是谁啊?”
林佳田说:“另外一个就是阿嫲,你师父的奶妈,那天晚上她到山上找我们,虽然没有找到我们,却也躲过了一难。我们再见到她的时候,你师父已经有了竹林寨,下山到连城县里采买,碰到阿嫲在街上乞讨,才把她带回了竹林寨。唉,一晃已经三十多年了,往事如梦啊。”
林先生讲到这儿,六爪女想起了那天晚上黑煞神血洗她们那座村庄的时候,也正是因为她和红点在山上撒欢偷摘柚花,哑哥在山上看柚园,三个人才躲过了一场灾难,命运的相似令她对师父和眼前这位林先生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这是六爪女最为关心的事儿,听到这儿,连忙说:“不是都在你这吗?”
林先生,现在应该说是林师叔,两只眼睛盯了过来,眼神里的尖锐竟然让六爪女觉得刺痛:“你师父的钱,都花在了两个地方:一个是修建竹林寨,还有寨子里日常开销,一个就是每年给冠豸书院的捐资。”林师叔埋头沏茶,六爪女看到他头顶的花白,突然为自己刚才的唐突有些忐忑:“林师叔,你别生气啊,我以为是那样。”
林师叔没有回应她,从容将一杯酱色的浓茶摆在六爪女面前:“我们村被一场天灾给毁了,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谣言,说我们村是因为开山修田,破坏了风水,得罪了天公,受到天谴,所以才会村毁人亡。我跟你师父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也被那个传遍了四县八乡的传说困扰不堪,那个时候,我们俩无论到了哪里,只要说我们村子的名字,就没有人敢搭理我们,那种孤独、屈辱和无助的感觉,能让人发疯、变傻、惶惶不可终日。后来,别人问我们是哪的人,我们就不再敢说自己的真是出身,就说我们是连城朋口镇的。那会儿,为了活命,我跟你师父没有没吃过的苦,没有没下过的累,没有没受过的委屈……”
说到这儿,林师叔的眼里又汪了沉重的泪,眼神飘过六爪女的头顶似乎回望到了往昔,忘了端在手里的茶,茶汁沿着杯沿洒落到桌上,就像眼中滴落下的泪水。
六爪女问他:“你们后来怎么有钱了?”
林师叔长叹一声:“有什么钱?你觉得靠背私盐能赚多少钱?后来别人看我们可怜,介绍我们去四堡印刷厂当小工,学着刻版。那真是苦啊,手上满是被刻刀划伤的口子,到了冬天,手上生了冻疮,两只手就像烂红薯,又疼又痒,恨不得拿把刀给剁了。在那里只管吃喝,没有钱挣,要等到学徒满三年,能够独立刻板了以后,才会给工钱。后来一个到厂里上货的书商告诉我们,刻板在四堡都是祖传手艺,像我们这样的外地人,人家根本不可能把真正的手艺传给我们,我们苦一辈子也只能做些粗刻陋版,也只能挣个养命钱。可能是缘分,也可能是他看我们可怜,他给我们指了条路,让我们到冠豸山去找一个姓胡的,说他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六爪女脑子灵活,马上猜了出来:“你们去找的就是竹林寨的老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