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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新的旅程02(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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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就会死吗?”六爪女不太相信,因为从小红点说话办事经常就不靠谱。

“不是我会死,我死还早呢,我报考了民国陆军军官学校,已经考试合格了,明天就出发。”

那会儿,黄埔军校的名头还没有叫响,正式的名称是:“中华民国陆军军官学校”,六爪女想起来在饭馆里听食客们议论的话:“我听说那是骗你们的,一去马上就会让你们上前线当炮灰去。”

红点不以为然:“你别相信那种话,那都是军阀反动派造谣的。”

六爪女又问他:“你给师父说了没有?”

红点说:“那有什么可说的?我是独立自由的,谁也没有权利干涉我。”

六爪女气急败坏:“你什么独立自由不自由的,你在这儿上学都是师父花钱供的,你现在要走,也不给师父招呼一声,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红点说:“投笔从戎,报效国家,不用说师父也会支持的,这跟有没有良心没关系。”看到六爪女又伸手过来也弄不清是要推他还是抓他,红点躲闪了一下又说:“你别碰我,我现在已经是革命军人了,你再干涉我的自由,我就不理你了,反正明天我就出发了。”

胡子在一旁看到她们俩话不投机,连忙出面打圆场:“算了,算了,红点已经长大了,能够自作主张了,我想师父也不会计较的。”

红点的强硬和坚持是六爪女没有想到的,她蓦然醒觉,红点已经早就不是过去那个跟她一起在山上野地里瞎跑乱逛的大男孩了,更不是那个没什么主意事事都听她的跟在她屁股后面当伙伴的幼年朋友了,那一刻,红点突然变得陌生、疏远,就如一个刚刚照面的路人。当然,这仅仅是一种感性体验,理性告诉她:这毕竟还是红点,只不过是长大了的红点,就像一棵树,虽然跟原来小的时候长得一点都不一样,但是它还是那颗树,并没有变成另外的一棵树。理智同时告诉她:既然是已经长大了的红点,自然不会再听自己的话,他有他自己的主意,有他自己的奔头,也正因为这样,才证明他确实长大了。

况且,他明天就要走了,说不上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也许永远再也不会见面,就像村里那些乡亲,原来亲亲热热或者冷冷冰冰,一夜之间就都永远分开了。想到这些,六爪女冷静下来,也不再为红点自作主张气恼,话说回来,即便是气恼,也轮不到她,她毕竟不是他的亲人,更不是他妈:“你明天就走,东西收拾好了吗?”六爪女的口气和缓了下来。

红点的口气也和缓了下来:“也没啥可准备的,来招生的长官说了,到了军校,一切都由国家供给,啥都不用自己花钱。”看到六爪女怏怏地失落,红点又安慰她:“昭女,你放心,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等我当了军官,手下有了兵,我一定带着我的兵回来给你爹妈还有我爹妈报仇,我还等着住你盖的土楼呢。”

红点这话一出,六爪女心里顿时暖烘烘地,眼窝也酸酸地一个劲往外涌热辣辣的泪水:“你还没忘了这些啊。”

红点挺了挺胸脯:“你是女娃娃,这些事情当然得我扛,给你说实话吧,我报名读军校,当军官,就是为了报仇,为你,也为我。”

六爪也是个硬性女子,硬把泪水憋了回去:“那好,红点,我给你饯行。”

红点马上答应:“好啊,你们等等,我去给同学打个招呼,咱们就走。”

六爪兜里还有五块大洋,那是师父让她进城住店、吃饭再买些女孩子用的零碎,她花了一块大洋,又在那间“客家饭庄”点了酒菜。分别在即,离情别绪充塞在六爪女和红点中间,胡子夹在中间感觉别扭,却又不好明目张胆地避开,也怕他俩一句话不合再闹别扭,只好硬着头皮做陪。刚开始两个人话不多,你问一句,我答一句,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几杯酒下肚之后,话就多了起来,聊起了过去在家乡的日子,聊起了两个人过去共同的朋友和敌手,聊起了一起从家里逃跑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想起了哑哥。

“哑哥要是也在就好了。”六爪女感叹。

红点说:“我明天要是不出发,就跟你一起去看望哑哥,听说他现在可有名了,是培田武状元最喜欢的弟子。”

六爪女说我明天送你,送完你以后就去看哑哥。红点连忙说:“你一定替我问候哑哥一下,告诉他,等我当了官,有了兵,就回来找他,一起去报仇。”

六爪女想起了哑哥,心里忐忑,哑哥会不会也和红点一样,长大了之后就变了一个人。想事儿,走神,胡子这个时候才算有了插话的机会,连忙告诉红点,那个杀害六爪女的满脸毛匪仔已经被六爪女给毙了。红点听到六爪女能开枪毙人,呵呵笑着摇头不信,胡子动手从六爪的包袱里掏出她的手枪给红点看:“看看,就是这把枪,一枪就把那个满脸毛给毙了,正中眉心,就是这儿。”说着,还点了点红点的眉心的红痣。

红点半信半疑问六爪女:“他说的是真的?”

六爪女点头:“碰上了,算是天网恢恢吧。”

红点说:“光毙了他一个还不算报仇,黑煞神杀了我们全村,我一定要把黑煞神所有的匪仔都杀光不可。”

六爪女举起手中的酒杯:“红点,你说得对,一定要把黑煞神彻底灭了,我们起誓。”

红点也举起酒杯,两个人对天盟誓:“此生不灭了黑煞神,不杀光黑煞神的匪仔誓不为人。”

酒干掉了,两个人也都撑不住酒劲了,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哭一会笑,把饭馆的伙计们吓得躲得远远地,胡子看他们醉了,只好出面付账,然后左搀一个右扶一个,把他们弄进了一家旅馆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六爪女和胡子就去送红点,报名到陆军军官学校上学的并不是红点一个,大概有十几个人,都是和红点年龄相仿的壮实小伙。六爪女把师父给的大洋塞给了红点,红点推辞不要,六爪女硬塞进了他的兜里。

红点跟着其他学生兴致勃勃、意气风发的爬上了一台大汽车,汽车轰鸣着摇摇晃晃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驶去,红点站在车上朝六爪女挥手,六爪女的眼睛被泪水给糊住了,觉得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还有些变形。

培田在连城县的西南方向,说不清是因为有了武状元而出名,还是因为有了培田才有了武状元,六爪女和胡子到培田找哑哥反而比找红点而顺当得多。培田是一个很大的村落,村子外头有一个大牌坊,上书“恩荣”两个大字,旁边的对联,上面的话说得诘屈聱牙,六爪女也没耐心去读。据说这个大牌坊就是当初光绪皇帝为了表彰吴拔祯专门赐建的。

这个村子似乎比县城还要大,还要规整,明清时代,这里曾经是交通要道、商贸繁华之地。现在这个村子用青石铺就的道路既无车也无人,随处可见的豪舍大屋大都荒草萋萋,路旁的商铺仍然还开着却因无人光顾而寂寞孤独。遗迹毕竟是遗迹,房子多,路好,牌匾处处皆是,可是大白天村子里竟然杳无人迹,如果没有偶然出现的鸡鸭犬豕,谁都会误以为这里是一处被人遗弃的历史遗迹。

就连著名的武状元吴拔祯的那座豪宅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门楼上悬挂的“都阃府”牌匾破旧不堪,据说这块匾还是光绪亲笔题写的。根据路上打听的情况,胡子和六爪女确认这里就是武状元的宅邸,站在门口招呼了几声:“有没有人啊?”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应答,两个人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空场挺大,地面上铺着青砖,大概时代久远,青砖上已经铺满青苔。院子里的房子也已经半数坍塌,唯有正面的厅堂和西厢的厢房相对完好。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井边一个老婆婆佝偻着身躯,趴伏在箩筐上洗菜,六爪女过去打听:“阿婆,这里是武状元吴老爷的家吗?”

老婆婆连头也不回,很不耐烦地摆手:“没有啦,没有啦。”

六爪女纳闷,弄不清她这“没有啦”是什么意思,是说没有一个武状元,还是说这里不是武状元的家?六爪女还要再问,阿婆却已经颤巍巍地端着水淋淋的菜走了。

胡子说像这种大宅院,一般都是三进,最差的也是两进院子,吴老爷家里人丁不旺,会不会住在后面的院里?我们到后面看看。两个人就穿过正厅,后面果然还有一个院落,却比前面的院子洁净了许多,青砖地面上纤尘不染,房舍也整洁得多,不像前院那么破败。面南的正房窗棂撑开着,里面有屡屡青烟飘散出来,满院子都能嗅到幽幽的香火气。

不管怎么说,这里毕竟是传说中的武状元的宅院,六爪女和胡子不敢造次,轻声招呼:“有人吗?有人吗……”

没有人应声,两个人朝正房踅了过去,透过撑开的窗户朝里面窥测。房间里很暗,影影绰绰可以看到正面墙壁前倚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放着灵位,灵位前的香炉里袅袅青烟袅娜盘旋,香味一直散发到了外面。地上放了一个铁盆,铁盆里堆满了烧纸的灰烬:“看样子有人死了。”胡子悄声告诉六爪女。

六爪女忐忑不安,这里有人死了不用胡子提醒她也能感觉到,可是活人呢?总不会活人都跟着死人走了吧?她回过身来,猛然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们的身后站立了五六个披麻戴孝的人,这些人实在太诡异了,那么多人过来,就站在他们身后,她和胡子两个人竟然都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人丛中一个披着破麻袋、腰里系着白布条的人抢身出来,抓住六爪女的肩膀嚎啕大哭起来,六爪女本能的挣脱,挥手格开了他的胳膊:“你干嘛呢,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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