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二十六章 恐惧(第2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胡麻很细心,她也给花姑娘倒了一小碗奶茶,放到了花姑娘的跟前,花姑娘立刻吧嗒吧嗒地舔噬起来,那副惬意和满足让它的眼睛都眯缝了起来。可能我和花姑娘的反映实在太相似了,胡麻看到我们俩这个样儿,忽然笑了,这是我跟她相遇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笑,她的笑容动人心魄,那种笑容好像不但存在她脸上,而是一直穿透到了你的心里,笑得你心脏怦怦乱跳。拥有如此杀伤力笑容的女人,我是第一次见到,也是最后一次见到。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能出气的一起睡在那个毡房里,胡麻独自睡到了她原来的铺位上,我发现,她入睡前,将一把剪刀掖进了脑袋跟前的褥子下面。这个举动是无声的警告,让我对她不要想入非非更不得轻举妄动。我对这个颇具恐吓、猜忌意味的暗示表示了理解,我尽量跟她拉大距离,睡在了毡房另一头的角落。花姑娘却享受了优待,得以和主人同枕共卧,一人一狗搂抱着沉入了梦乡,这也很好理解,虽然她们不是同类,但是她们却是同性。

那一晚我睡得很熟,白天奔波劳碌,又被大雨浇了个透湿,还被逼着用暴雨洗淋浴,这一切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能换来一场好睡眠。我醒来的时候,胡麻和花姑娘都已经不见了。外面风平浪静,没有风声雨声,我嗅到了阳光的味道,灿烂的金黄从毡房的门帘缝隙瀑布一样倾泻进来。更加让人振奋的味道是烤饼和奶茶,让我馋涎欲滴的美食就放在铺地的毡子上,这种摆放方式更适合喂狗。我却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忙不迭地爬了起来,披上老羊皮袄,盘腿坐在毡子上狼吞虎咽起来。

外面传来了花姑娘的吠声,我迎出去,外面的景致让人神清气爽到想哭想笑最后却既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只能发呆的地步。雨后的空气纯洁有如初生的婴儿,雨后天边拱形的七彩虹影让人浮想联翩恨不得能踏上去步进天宫,昨日还微微泛黄的草地经过雨水的滋润一夜间变成了嫩绿的毛毯,远处的山峦用一抹青黛映衬着金子一样的朝阳,美丽的阳光不满足于自己的美,还把草原、山峁、毡房涂抹得色彩斑斓、浓妆淡抹,最妙的还是草坡下面那一湾清澈的河水,静静地平平地泛着银光,让人相信那绝对是上天赐与草原的珍珠项链。花姑娘和胡麻正在河边嬉戏,我喊了一声花姑娘,花姑娘兴高采烈,大呼小叫着冲我奔来,到了我跟前,就像灌多了青稞酒的二百五,扑到我的身上好像要跟我美美地摔一跤。胡麻远远地跟在花姑娘后边,她把红色的包巾披在肩头,仿佛绿色的草原点燃了一朵红红的火苗,又像碧绿的草地上盛开了一朵山茶。

她走近了,笑吟吟地,我却呆了。她可能刚刚在河中洗浴过了,卷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在阳光的映照下仿佛一蓬茂盛的金丝,洁白的面容泛起淡淡的红润犹如珍贵无比的祁连玉,两只眼睛笑起来活像夜空中的月牙儿,浓密的睫毛投下朦胧的阴影,又让那两只盛满笑意的眼睛变成了薄雾中的小船。那一霎那间,我体会到的美感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你吃了没有?”

她张口问我,我被她红艳的双唇和闪着光泽犹如石榴籽一样的牙齿震慑,无法张嘴回答她的问题,只能傻子一样的连连点头。

“你今天就走还是想再住几天?”

我紧张了,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委婉的逐客令。就这一句话,居然让我冒出了冷汗,因为,如果让我现在就离开她,我敢断言,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平静。

还好,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又给了我生的希望:“要是你能住几天,就替我看着毡房,我要回庄子领牛去。”

我连忙答应:“没问题,没问题,住多久都行。”

她说那好,我一会就走,最快也得明天晚上才能回来,你把这个毡房好好给我守住,等我回来……

后面她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因为她已经钻进了毡房。昨天我跟她初次见面的时候,虽然已经感觉到了她的美貌,但是由于天近黄昏,又在瓢泼大雨中,美的感觉多少有些朦胧、模糊。今天这样晴朗天空照耀下的真切,让我强烈地感觉到了她那可以让人去死的美丽。我不敢说我爱上了她,因为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爱,但是我敢肯定,她的美丽已经像一把匕首,深深刺穿了我的心,我不知道,这种让人兴奋莫名的伤害会不会真的让我患上某种严重的后遗症,例如传说中的失恋带来的相思病。

我跟在她的后面走进了毡房,她手脚麻利的收拾着东西,花姑娘凑过去添乱,她没有像昨天那样粗暴地揪着花姑娘的脖梗子赶开它,而是屈尊蹲下来,拍拍它的脑袋,还搂了搂它的脖子:“狗狗别捣乱,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我告诉她:“它叫花姑娘。”

她不以为然:“狗么就叫狗,花姑娘听起来肉麻得很,我们庄子里的狗从来没有名字,就叫狗。”

我注意到,她没有像当时人们习惯说的,把自己所在的村庄叫队里,或者村里,而是说庄子里。我反问她:“你们把狗都叫狗,那狗怎么知道是在叫它呢?”

她嘿嘿嘿一笑:“你咋傻着呢?你对了谁喊,谁就知道你叫它呢么。”

她这么一说,我顿时就真觉得我确实很傻,她离开后我冷静下来,又觉得她有点强词夺理,我当时应该反问她一句,狗就是狗,用不着叫名字,那么人也就是人,为什么见了谁要喊他的名字,而不是直接喊“人”?例如对她,我不叫她“胡麻”,直接喊她“人”或者“女人”成不成?当然,我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真正面对着她,我肯定没有勇气顶撞她,男人对了美女,都是我这副德行,女人的美貌就是战胜男人的利器。

她把一些衣物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包成一个包袱,挎到了肩膀上:“我走了,你既然答应了,就要好好地给我守着,不要半路里我还没有回来你倒跑了,这毡房值好多钱呢,丢了你要赔。”

我送她出来,她冲我挥挥手转身离去,花姑娘献媚,它知道胡麻是这座毡房的主人,跟着把人家送出老远,我看到胡麻又蹲到地上跟它亲热了一阵,在它脑袋上拍了又拍,才姗姗离去。我真的开始羡慕、嫉妒花姑娘了,那一会儿,我居然产生了强烈的和花姑娘换位的冲动,恨不得我也变成花姑娘那样一条狗才好。那样,我也就能得到她的爱抚和亲热了。花姑娘应付了胡麻,得意洋洋地返回来向我报到,我蹲下去抱紧了它,因为,它刚刚被胡麻抱过。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度日如年,急不可耐地盼望胡麻赶紧回来,毡房里留着她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浓浓的嬗香味儿,我不知道她这种味道从何而来。那个年代,农村妇女不可能往身上洒香水,给脸上擦点雪花膏都是少数农家女子的奢侈。这种嬗香味儿让我神魂颠倒,异常冲动,可是我心里却很清楚,如果胡麻站在我面前,我就又会变得举止失措,语无伦次。理智提醒我胡麻对我而言,仅仅是一个路遇的陌生人,迄今为止我对她一无所知,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搞不清楚,可是,我的魂却好像被她带走了,我不知道胡麻回来我将会遇到什么,按照常理,胡麻回来我就没有理由再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也许她会带着她的丈夫或者其他亲人一起回来,那我就更没有理由继续呆下去,但是,我却不敢想象如果真的离开这里,那将会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就是她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了食物,几块大饼,还有一小袋子奶干,奶干可以用茶水煮成奶茶,也可以直接进食。有吃的,有住的,还有美丽的高原草场风光,我应该满足了,应该全身心的享受这逃亡以来难得的安宁和松懈。吃饱喝足了,我带着花姑娘在附近游**,我很想到那条平静的河流中游泳,可是这个季节,由融化的雪水汇成的河流冰凉刺骨,人在里面很快就会冻僵,这让我多多少少有点遗憾,我渴望能有在这条清澈透明的小河里畅游一番的机会。

第三天,是胡麻约好回来的日子,一大早我就站在毡房前面迎候着她,让我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仅仅这种等待,就让我紧张不安,激动不已,以至于呼吸困难,好象正要被人拉上批判会。中午时分,远处出现了一辆牛车,当牛车还仅仅是一个黑色的斑点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果然,是她回来了。她坐在牛车的辕上,车很简陋,类似于蒙古牧民的勒勒车,却又比勒勒车先进,装的是大板车的胶皮轮子,而不是那种一走吱吱咛咛乱叫唤,咯咯噔噔能把人骨头颠散架的木头轮子。她手里没有拿鞭子,却拿了一束红柳,红柳中间用红带子扎了起来。看到我,她跳下车,笑盈盈地问我:“等我呢?”

我嗫嚅:“嗯,我远远就看到你的车了。”

她把红柳束递给我:“拿着,回去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束红柳插到毡房顶上去。”

我注意到,牛车后面还栓着一头小牛,她告诉我说,拉车的是母牛,这我知道,母牛沉甸甸的**耷拉下来,几乎要触及地面。车后面拴着的是这头母牛的孩子。花姑娘对母牛的**特别感兴趣,一路上在人家的跨挡钻来钻去的打量,这种行为很绊脚,母牛很生气,瞪大了眼珠子低着脑袋牴它,花姑娘机敏灵活,躲闪及时,母牛牴不着,心烦得一个劲哞哞叫唤。

车上满载着杂七杂八的东西,除了食物、衣被之外,还有一大包羊毛和搭盖一座毡房的建筑材料,如果那些毡片、杨木杆子也可以称之为建筑材料的话。来到了毡房前面,我按照她的吩咐踩着牛车帮子,把那一束用红布带子捆扎着的红柳枝插到毡房顶上。毡房顶上有脸盆大小的一个天窗,晴天可以通风采光,雨天把掀开的毡片盖上就能防雨保温,我就把红柳枝插到天窗上,然后用绑毡片的绳子固定好。我问她行不行,她说行了,有个意思就行了。我问她要有个什么意思,她说就是那么个意思,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没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好再纠缠这个问题,我理解为插这一束红柳枝,可能是为了装饰这个毡房,就跟女孩子梳小辫上面要绑个蝴蝶结一样。

插好了红柳枝,我们就开始卸车,我问她为什么还要再搭一座毡房,我心里的问题是是不是专门给我再搭一座毡房,可是我没敢那么直通通地问出来,担心她的回答是否定的,并且就势请我走人。她朝母牛和小牛扬扬下巴颏:“给她们的,不能让她们在露天冻着,母牛**冻坏就不下奶了。”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