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独处(第3页)
老梆子说:“你这话说得也太狠了吧?即便谁偷了你的钱,叫公安局抓去也不至于死罪。你说说,就我们窑里这几个人,谁有那个时间和机会偷你的钱呢?”
大偏这才说:“是啊,你又没有露白,我们谁也不知道你有钱啊。”
他们对待我的反应挺冷静,我弄不透是事不关己式的淡漠,还是做贼心虚式的含糊。惟有小老汉非常认真地站在我跟前让我搜他,这反而让我为难,我可以大喊大叫,却绝对忍不下心动手搜查小老汉那样一个半大孩子。
老梆子又帮助我推理:“会不会我们下窑去了,进来了人,把你的钱给顺走了?”
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我们下窑去了,门却是锁上的,回来的时候,门锁的好好的,我站在一旁等着大偏开锁的情景记忆犹新,如果进来人了,锁和钌铞不可能完好。
其他两个人,大偏和小老汉马上随声附和老梆子:“就是的,也有可能进来过人了。”大偏还煞有介事的让我们都看看,有没有丢失别的东西。
我把我的疑问说了出来:“要是进来人了,门锁和钌铞怎么好好的?”
他们齐声呵呵笑了起来:“你也真好笑,那锁和钌铞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你也拿那当回事情呢。”这是老梆子的话。大偏把锁头咔嚓一声锁定然后扔给了我:“你自己看一下,能不能开开。”
我迷惑不解的接过那把铁锁,老梆子教我:“用力拉。”
我用力拉了一下锁扣,锁头开了,我愣住了,问大偏:“我看你不是每次都得开老半天吗?”
大偏说:“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锁头是捡来的,要是好锁头,你住到我们一起了咋说还能不给你一把钥匙?他们都知道,没给你说?”
这样一来我就无话可说了,钱被谁偷了,这成了一个多项选择题,起码有两种可能性:其一,真像他们所说,外面进来了贼,发现了我藏在包里的钱,顺手牵羊给偷走了。其二,大偏他们三个人不知道谁偷了,贼没赃硬似钢,他不承认,我就没办法,搜也别想搜得出来,谁偷了钱也不会傻乎乎装在身上等着别人来搜。
大偏作了和事老:“好了好了,跌破头不就是一百块钱吗?丢就丢了,伙食费到月底发工钱了再交。都在一个窑里住着,就我们四个人,千万别闹得谁看谁都像贼,人人不安。”扭头看到老梆子还扎煞这两只糊满白面的手跃跃欲试要发言,大偏又吩咐老梆子:“你扎着两只爪子要抓老鼠啊?赶紧弄饭吃。”
老梆子眨巴眨巴眼睛,硬咽下了正想说出来的话,那模样好像咽下了一口痰,然后,闷着头继续揉面。
门锁谁都能打开这个事实,让这件事成了无头案,那种想破口痛骂、挥拳痛打却又不知道该骂谁、该打谁的感觉让我沮丧、无奈、愤懑,就像一团烂棉花卡在喉咙怎么也咳不出来,又像一口气闷在胸口怎么也呼不出去,那时候的人还不常用郁闷这个词儿,可是,我却已经亲身的品尝了极度郁闷。一百块钱在那个年代可不是小数,虽然我在工厂里每个月的工资有四五十块,可是除去吃喝穿开销,苦攒一年到年底如果能有一百块钱的积蓄,那就是蒙着被窝偷着乐的大喜事儿。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不在乎的时候,也就是你拥有的时候,当你开始痛惜的时候,也就是失去的时候。
花姑娘愣头愣脑地闯了进来,浑身漆黑,好像它也背了一天煤。它似乎感觉到了土窑里气氛异常,一进门就悄没声地躲到角落里静悄悄地趴下,而没有像往常那样见到我扑过来摇着尾巴献不用花钱的殷勤。看到花姑娘,蓦然间一个主意浮上了我的心头,我叫过花姑娘,抓过我那个大背包,学着警察的样子给花姑娘下命令:“嗅,嗅……”
花姑娘根本就没有警犬的才华,也不明白我让它干吗,挣扎着想摆脱这不明不白的任务,我按住它的脑袋,固执地命令它:“嗅,嗅……”
折腾着花姑娘,我用余光观察大偏他们三个人的反应,他们的反应相当一致:惊愕。
大偏更老到一些,问我:“你这是干啥?”
我说:“花姑娘在我们地区警犬队接受过抓贼训练,我让它闻一闻包的味道,它就能找到钱的下落,我们也就知道到底谁是贼了。”
说话间,一不留神,花姑娘挣脱了我的控制,躲到了小老汉的身边,它也知道这里面的几个人,除了我,小老汉对它最好。小老汉却吓坏了,本能地把花姑娘推开,蹦跳到一旁,惶惶然地喊叫起来:“我可没有偷钱,真不是我偷的啊……”
花姑娘让小老汉突然的叫喊惊了一跳,出溜一下跑了出去。
老梆子说:“看看,看看,我说么,你那一百块钱肯定不是我们这窑里的人拿了,即便我们都是贼,贼也有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矩么,你这人麻烦得很。”
大偏闷着头阴沉着脸抽卷烟,一声不吭,那张大脸散发出来的气息好像沉甸甸的沙尘,沉重地挤压着整个土窑的空间,让土窑的气氛更加沉闷。
花姑娘跑出了土窑,小老汉松了一口气:“你看,你看,我说不是我么,花姑娘跑到外面去了,肯定是外面的人做下的。”
大偏阴沉沉的说了一句重话:“要是怕我们是贼,就另外找个好去处。”
我的行为举止惹了众怒,而且面临被驱逐出窑的威胁,目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收蓬转舵,不然就会成为不受欢迎的人,在这种尴尬难堪的局面下,我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跳了下去:“我出去看看花姑娘朝哪里嗅过去了,可能它找到踪迹了。”
扔下这句话我急匆匆地逃离了那孔对我充斥着敌意的土窑。
外面天已经黑透,花姑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闲逛了,我在一孔孔土窑外面百无聊赖的瞎逛,掐算着老梆子做饭的时间,在饭熟之前我怕跟他们待在一起。别的土窑里有没有人我不清楚,天寒地冻,为了保暖,有人居住的土窑都紧闭着门扇,这些人我不熟悉,不好贸然闯入。没有门扇的就是没人住的荒窑,我进去了也没什么意义。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窑头的土窑前面,这是除了我们的土窑以外,我进去过的唯一的另一座土窑。土窑的门扇关着,里面静悄悄地没有声息,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到这座土窑里串门,但是脑子里却闪过一个很荒唐又有些好奇的念头:这会儿,窑头和那个乞丐婆子这会儿是不是又在乱搞?
我已经走过了那座土窑,土窑的门扇悄无声息地拉开了,窑头在我身后招呼:“黑黢黢不老老实实蹲在窑里歇着瞎球转啥呢?”
我应付他:“没事,转转。”
出乎意料,窑头邀请我进去坐坐:“没事进来谝一谝。”
于是我开始了第一次和窑头的单独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