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事(第3页)
花姑娘显然能够领会我的意思,知道它的行为并不能得到我的支持,服从主人的本能让它忍气吞声的回到我的身边老老实实的趴在了地上。
洋芋头在院子里可怜巴巴的喊我:“孟同志,孟同志……”
我说:“在呢,进来啊。”
洋芋头不敢进来:“我就不进去了,我怕花姑娘咬我呢。”
这就是心理上的自卑造成的恶果,全六号大队的狗们,不论是凶神恶煞吼声震耳体格壮硕的笨狗,还是闷声不吭扑上来就下嘴的狼犬,洋芋头怕过谁?那些狗们早就让洋芋头给收拾得见了他只会摇着尾巴献媚或者夹着尾巴扭头就跑,只有花姑娘可以肆无忌惮的冲着洋芋头撒野。说老实话,后来连我对花姑娘的表现都有点烦了,人家不过就是在初次相见的时候提了那么一个不合理化建议,哪有这么样记仇的,过去这么多日子了,它还念念不忘,揪住不放,看来这家伙也是个犟脾气、拗性子。
花姑娘现如今已经长出了白森森尖利的犬齿,不像到队部领化肥时候小小的牙齿就跟米粒一样,隔着裤子不可能咬伤任何人。现在的花姑娘如果真咬上洋芋头一口,那可是要见血的,还得到公社的卫生员打狂犬疫苗,肯定得我掏钱,所以我也不敢轻易让洋芋头进来,因为我不是花姑娘,不知道它心里的真实想法,如果它抽冷子对洋芋头下嘴,最终还得我承担一切后果,所以我下地出门,把花姑娘关在了屋里。
洋芋头肩上背着那支形影不离的半自动步枪,两只手袖在袖筒里,天气早已经暖和了,可是经过一个冬天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动作,一下子还改不过来,这种缩头缩脑的样子,让他看上去不像武装民兵,倒象电影上的还乡团。
他朝我身后瞄了又瞄:“花姑娘在里头呢?”
我说:“在里头关着呢,不管它,其他的人呢?”
我指的是那天晚上跟他一起到外面找我的民兵,洋芋头不屑地晃晃脑袋说:“管球他们,都不在。”
我喊李老汉:“李老汉,我叫你把那几个人都叫上,你咋只叫了个洋芋头啊?”
李老汉从屋里出来:“我给洋芋头说了么,让他把那几个人叫上,哎,洋芋头,我是不是给你说了?你咋没把那几个叫上呢?”
洋芋头支支吾吾:“都忙着呢,不管他们了。”
我暗暗好笑,这家伙是想吃独食,不想叫那几个民兵过来,他想吃独食,我却不能任他吃独食,我得一次性答谢那几个民兵,不然我老欠着人家一笔人情,心里总得放件事情挺不舒服的。我对李老汉说:“不成,都要叫上,特别是芦花嫂的男人,咋还没来?”
李老汉连连答应着又跑去叫人了。我回到屋里,把从县城买的烟、酒拎出来,花姑娘想趁机也跑出来,我连忙用门把它堵到了屋里,它无奈的在屋子里面支支吾吾的发牢骚,还用狗爪子挠门,我没搭理它。狗和人一样,不管有再大的功劳都不能惯着它,一惯肯定就要学坏。
我把烟拆开,扔给洋芋头一包:“拿着抽,我们进屋等着去。”
洋芋头难得的有了点赧颜:“还是我去叫他们吧。”
我说:“算了,李老汉已经去了,我们坐下等。”
和洋芋头这样的苕货我也没什么话说,两个人就呆呆地坐在李老汉的炕上,边抽烟边等着客人。
曾经和洋芋头在刮大黑风那天晚上找我的另外两个民也来了,我对他们跟对洋芋头同等对待,每人先发一盒烟,把这两个哥们哄得兴高采烈。李老汉的儿媳妇也把热好的炒菜、猪头肉和他们自家的炒鸡蛋、凉拌嫩菠菜端了上来,我不是那种没心没肺没有良心的人,可是这会儿面对着这么多美食,我确实把因为想我而饿了一整天的花姑娘扔到了脑后。我心里只盼着指导员这位主客赶紧过来,只盼着赶紧能够痛痛快快地和这几位曾经到大风沙里营救过我的民兵喝一通。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心思都在炕桌上,面对那一桌美食和瓶装好酒,我们每一个人对别人都心不在焉。李老汉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我们异口同声地问他:“芦花嫂子的男人呢?”
李老汉跑得面红耳赤,说话也气喘吁吁:“不好了,来不成了,芦花婆娘不知道咋了,她男人正要送他到公社卫生院去呢。”
我连忙问:“咋了?”
李老汉:“我也说不成,不知道咋了,反正病得急得很,她男人到队里套车去了。”
芦花嫂在队里人缘很好,平常嘻嘻哈哈的见了谁都是一副天生的笑脸。她男人,那个海防前线的指导员人缘也很好,虽然在部队当官,可是回到老家却一点架子也没有,除了懒一点不太下地干活,见了谁也是和颜悦色,不掏烟不说话,如果谁家有了什么事儿,求到他,不管他能不能办得了,从来也不说个不字。所以听到芦花嫂突然得了急病,我们谁也不好意思守着这桌饭菜流连忘返,纷纷下地要过去帮忙。农村就有这个好处,村民们经常会因为谁家的猪钻到谁家的圈里偷着吃屎,谁家的鸡跑到谁家的院子偷吃人家的鸡食,谁家的狗冲谁家的孩子汪汪把人家的孩子吓哭了等等这些小事磕磕碰碰。可是真遇到事儿,比方谁家有人病了要往公社卫生院送、谁家盖房子需要劳力、谁家娶亲嫁女、谁家死了人处理丧事……等等之类需要群体支持的活动,村里的人不管有没有专门去请,只要知道了,都会主动跑去帮忙。
我们几个从炕上出溜下来,洋芋头瞅空子在菜盘子里抓了一捏炒肝尖塞进嘴里,其他人没有他那么寡廉鲜耻,虽然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对炕桌上的美食馋涎欲滴,可是一旦听到芦花嫂需要紧急救助,谁也没有再看炕桌上的酒菜一眼,急匆匆地朝门外跑。
花姑娘守在门口,不知道她是用什么办法从我们的屋里跑出来的,我当时也顾不上它了,跟着洋芋头几个人急匆匆出门,它倒也懂事,好像明白我们的事情用不着它,没有跟着我们朝外面跑,站在院门边上目送我们离开。出门的时候我听到李老汉大声吩咐儿媳妇:“花叶子,桌上的酒菜收了,等我们回来热一下还要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