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捻军挥师沙土集 武昌督抚重开战(第4页)
捻骑大至,将湘军包围起来,喊杀声震天。赖文光指挥若定,他对任化邦、牛宏升说:“湘军只有中军能战,左边的湘军多是汉阳、沔阳一带的渔民,他们会水上作战,右边的湘军是随州、枣阳一带的农民,他们都知道我军能战。故而战事一起,看大旗所指方向,向左则进攻左翼,向右则进攻右翼,破了两翼之敌,再进攻中军。”
众将领命而去。新湘军左右两翼一触即溃,任化邦、牛宏升轻松获胜。捻军集中人马进攻中军,彭毓橘遭到三路围攻。
新湘军支持不住,开始后退,彭毓橘手下将领邓泰福、彭光友等战死。双方战至正酣,赖文光率大军抄了彭毓橘的后背。
彭毓橘身陷重围,退守一处山岗,多次突围没有成功,捻军大喊“活捉彭毓橘”!彭毓橘身中两箭,在麒麟凹落马被擒,营官殉难的有五人,六千新湘军全部溃散,步骑损失殆尽。
彭毓橘被俘,众捻军将他押到赖文光面前,骂声不绝,被赖文光斩首示众。
彭毓橘死后,其他湘军逃回黄州大营。乌骓马在彭毓橘尸体旁边徘徊,任湘军如何吹口哨,它都不理,最后被捻军牵走,当作了战利品。
捻军马多,有人认得这是一匹好马,将其献给牛宏升。牛宏升大喜,亲自试骑了一次,那马来回奔跑一程,果然又快又稳。牛宏升命人用黄豆、青皮等精饲料喂养,每天黄昏时骑着它在外面溜圈,经常到湘军营前打个转,扰得湘军士卒大骂。
过了半个多月,两军在山东日照境内重新开仗,赖文光传令冲杀,乌骓马接到军令,长嘶一声,四脚腾空,率先向湘军冲击,很快将其他人马抛得远远的。牛宏升发觉不对,拼命勒马回头,乌骓马不理,他抽出佩刀,朝马屁股扎去,乌骓马负痛狂奔,将牛宏升带到湘军大营,结果被湘军活捉。捻军队伍大乱,四处溃散,湘军趁势反击,大获全胜。
乌骓马被扎数刀,回营以后血流如注,过了几天,死在营中。湘军将士感念其恩,将它与彭毓橘埋葬在一起,并立了一块石碑,称其智勇,是匹烈马,是良驹。
曾国荃曾经向朝廷上奏说:“与捻军交战,宜将赖文光引入腹心地带,一举而歼。”
如今捻军进入湖北腹心地带,被歼的不是捻军,而是新湘军。
郭松林大败,张树珊被斩,彭毓橘全军覆没,曾国荃辛辛苦苦招募的新湘军损失殆尽,落得别人笑话。河南巡抚李鹤章对同僚说:“曾国荃当年的南京之功,还不是别人死战,自己收功。如今在湖北无人帮衬,自然计穷力竭。”
曾国荃从此闷闷不乐,旧病复发,半癫半狂。
却说彭毓橘在黄州战死,湖北粮台丁守存连夜求见曾国荃,为自己解脱,他从中挑拨说:“杏南之死,源于粮断。”
曾国荃一听,十分惊异,说:“愿闻其详。”
丁守存和盘托出,嘴里放起了连珠炮:“新湘军离开武昌时,本应随军调拨十万斤粮食,官文命令我将粮食扣留,待杏南到黄州以后再发。哪知新湘军一到黄州即遇捻军,仓促交战,粮尽被擒。”
曾国荃认真听完,忽然口气变得异常严厉,问道:“有事实依据吗?”
“当然有。”丁守存从夹衣里面掏出一张公文,“上面写有官文的批示。”
曾国荃接过批文仔细看了看,盯着问了一句:“这个批文是真的?”
“卑职在中丞面前岂敢说谎,公文如果有假,中丞可以将我拉到辕门外去斩首祭旗。”丁守存信誓旦旦,“卑职就是看不惯官文欺下媚上,贻误军机。九帅是海内英雄,天下谁不景仰,如果九帅都害怕官文,试问普天下还有谁敢弹劾他?”丁守存豁出去了,反将一军。
曾国荃被丁守存一激,气血上涌说:“你就在这公文上面签字画押,做个见证。”
丁守存依了。
曾国荃大骂官文不是东西,前者曾国华在庐州三河镇被杀是旧恨,今天彭毓橘在黄州被斩是新仇,曾国荃要跟官文新账老账一起算。他不露声色,派人四处秘密搜集官文这些年在武昌的种种劣迹,准备弹劾他。
此时,曾纪泽从京师南下,到湖北襄阳看望九叔,他想找一个八股文高手辅导自己写作。曾国荃记得大哥曾经说过武昌孝廉胡东谷是一位写八股文的高手,为湖北文人第一。于是花重金将胡东谷延入府中,专教曾纪泽写文章。
胡东谷果然不含糊,指导曾纪泽写了几篇文章,曾纪泽寄给父亲看,曾国藩点头称是,称赞曾纪泽的文章大有长进。
曾国荃准备弹劾官文,让倪豹岑写一份奏折,但仔细一想,又感觉不妥,如果倪豹岑走漏了消息怎么办?他忽然眼前一亮,侄儿曾纪泽不就在身旁吗?对了,找侄儿写奏折最可靠。
曾国荃知道侄儿这些年跟大哥学到了不少真本事,尤其是奏折写得不错,就将官文在武昌的劣迹一一说出。曾纪泽闭门三日,写了一篇文采斐然的奏折,内容包括:官文贪墨骄纵,任用家丁,徇私舞弊,挥霍无度,贻误军政,以外臣身份结交军机大臣的胡家玉,是肃顺余党。
曾国荃一看,连连叫好,夸奖曾纪泽说:“侄儿写得不错,此折有理有据,言语尖刻,措辞清楚,行文流畅,读之朗朗上口。我马上拜发,此折一上,不搞倒官文誓不罢休!”
曾纪泽跟父亲日久,做事比较谨慎,他对曾国荃说:“九叔,弹劾官文事关重大,他毕竟是做了十几年的湖广总督,从朝廷到地方关系盘根错节,不如先问问父亲再作打算?”
“你懂得什么,你父亲办事一向谨慎,这奏折到了他的手上,他怎么会拜发,你六叔的仇就不报了?你表叔的仇就不管了?这件事由我来做主,到时候你父亲问起,九叔会说此事跟你无关,就是你不写这份折子,九叔也要找人写,然后发出。”曾国荃一番话很有道理,曾纪泽听后连连点头,就在襄阳郭松林营中将奏折发出。但他心中没底,写了一封信给父亲说明此事,并附上底稿。
自胡林翼死后,官文与曾国藩一直面和心不和,湘军进攻南京时,曾国藩调多隆阿率军从南京西面助攻,官文却奏调多隆阿远赴陕西作战,不让多隆阿东征,还有湘军六千人马在庐州三河全军覆没的过节,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湘军将领都知道。
八月二十三日,曾国藩在济宁大营接到儿子来信,非常紧张,与赵烈文商量对策。曾国藩说:“老九办事草率,不计后果,弹劾官文,湘军的麻烦来了。”
赵烈文看了看曾纪泽的奏折,说:“涤帅,九帅有此惊人之举,让人佩服。纪泽的这份奏折站得住脚,有理有据,所列举的几件事,也不是胡编乱造,即使得罪了官文,也不至于落个下风。”
“官文久经官场,深得朝廷信任。湘军打下南京,论功时,我将他列在我的名字前面,润帅文韬武略,尚且不是官文对手,还要用阎敬铭的策略与官文搞好关系。老九长期带兵,哪知道官场险恶,倘若参不倒官文,刘铭传的河防作战计划岂不是要全盘落空?”曾国藩心情郁闷。
“涤帅,我看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补救。”赵烈文试探着说。
“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