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邓绍良停尸衙门 曾国藩远走衡州(第4页)
朝廷设立团练大臣是一种应急措施,谁也没有把国家命运寄托在各省团练大臣身上。团练大臣既不是手握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也没有地方实权,需要依附巡抚才能生存。若是跟巡抚搞不好关系,日子肯定难过。
曾国藩随意杀人,便是对湖南官场的公然藐视,很多官员对此不满,其中陶恩培意见最大。他认为,这是严重越权。这还不算,曾国藩将手又伸到军队里面,大清祖制,各省巡抚除署名提督衔以外,谁也不能干涉八旗、绿营的营务与训练。八旗由将军管理,绿营由总督、提督管理,抚标营由巡抚管理,跟团练大臣没有任何关系。曾国藩却依靠塔齐布干涉绿营训练,引起轩然大波。
朝廷接到曾国藩的奏折时,湖广总督张亮基保塔劾清的奏折也到了兵部。朝廷闻奏,罢了清德的官,任命塔齐布为副将。
话说清德被罢官以后,就到鲍起豹、骆秉章等处告状,鲍、清交情深厚,鲍起豹经常倒塔护清,还到骆巡抚面前告曾国藩的恶状。一而再再而三地告状,让骆秉章也认为曾国藩不宜干预绿营兵事务。于是他主动找到曾国藩,示意曾国藩最好不要插手军队事务。
曾国藩听后,不仅没有同意,反而据理力争。他认为鲍起豹是在颠倒黑白,混淆清浊。
从此曾、鲍失和,绿营、湘勇争斗,如箭在弦上,蓄之已久,才导致这场“永顺兵变”。
刘蓉看得出来,这些天曾国藩一直闷闷不乐,他知道曾国藩正在为湘勇的事情烦恼,便与郭嵩焘一合计,到左局街湖南团练局找到曾国藩。曾国藩见二人来访,放下手中书,请他们坐下来一起喝茶。
刘蓉坐在西头,阳光透过木窗格,有点刺眼,他一脸关心地问:“曾大人还在为那绿营兵的事烦恼吗?”
曾国藩强咽下心中不快,勉强一笑道:“能不烦嘛!”
刘蓉望着这位少年故交,问道:“那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曾国藩十分不满地说:“我找了骆大人,绿营兵一事请他如实禀告官文。只是湘勇粮饷不济,我找骆大人要,他写了一张条子,让我去找布政使衙门。可是徐有壬只给了一半,其他一半让我自筹。”
郭嵩焘微微点头,苦笑道:“自古以来,人马好用,粮草困难。诸葛亮七出祁山,每次都是粮草不济,无功而返。”
提起诸葛亮,曾国藩瞪大了眼睛,盯着刘蓉说:“你不是自称小亮吗?今天怎么不开口了?”
刘蓉见问,挠了挠后脑勺,站起来说道:“自古以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湘勇组建之初,有皇上和兵部的旨意,骆大人必须认真办勇。自剿灭衡阳会党以后,这段时间湘勇也是闲着,平时出出操、巡巡街什么的,也没个实际事情,还经常惹是生非,如今别人对湘勇不是喜欢,而是厌恶,他们是不愿意拿银子来白养这群湘勇的。”
曾国藩一脸迷茫,道:“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到问题的实质,湘勇的出路在哪里?”
刘蓉笑道:“着什么急咯,听我慢慢讲。如今洪秀全已经在南京称王,派兵围攻江西,长毛如果进攻湖南,必须攻打永、道、衡、宝一带。朝廷绿营兵战斗力不强,将来湖南的战事必须依靠湘勇。目前湘勇人数不够,只有一万人马,不足以对付长毛。湘勇要扩大,人数至少要增至三到五万人,湘勇才能够变成湘军。既然要练兵、扩军,我们就不能留恋长沙,可以把队伍拉到衡阳去。反正是粮饷自筹,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树挪死,人挪活。”
刘蓉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曾国藩茅塞顿开,道:“霞仙言之有理,我马上给朝廷上个折子,等到兵部批复以后,再去找骆大人。”
塔齐布自从挨了个处分后,心中一直不快,这些天一直在营帐里喝闷酒。这天,刘蓉来访,塔齐布非常高兴,拉着刘蓉一同坐下,两人边喝边聊。刘蓉安慰塔齐布道:“这些天曾大人正在为湘勇筹饷的事忙碌,特命在下前来答谢将军,倘若将军遇到难解的事情,曾大人肯定会挺身而出,为将军排忧。”
塔齐布双手一揖,说道:“不用客气,曾大人虽是文人出身,却胆识过人。末将与之相交,如饮甘饴。倘若曾大人有困难,末将还会鼎力相助。”
“那就谢谢将军了。”刘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放心告辞,然后禀告曾国藩。
没过多久,兵部批文下来,同意曾国藩去衡阳练兵,并增加编制,粮饷自筹,勇丁由曾国藩自行招募,营官、哨官都由曾国藩自行任命。
曾国藩拿着兵部的批文去找骆秉章。骆秉章正想着如何撵走这个“曾剃头”,见他主动请退,正中下怀,立即批准。
湖南司道以下官员都说曾国藩办事操之过急,才有此次兵变。郭崑焘等人闻言非常愤怒,要向朝廷参上一本,曾国藩却说:“前不久参了副将清德,如今又参鲍起豹,作为臣子不能为国出力,反而给皇上添烦,实在是惭愧。这帮人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郭崑焘微微一笑,问:“大人如何躲?”
曾国藩爽快地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曾国藩拿到开拔费后,带着湘勇去了衡阳。塔齐布去醴陵,仍然统领抚标营、宝庆勇和辰溪勇。
咸丰三年八月二十七日,白露,曾国藩率领长沙勇丁到达衡阳。
衡阳,位于湖南中南部,湘江中游,衡山之南,东临罗霄山,南接南岭,西南经永州直抵广西,西北部越雪峰山逼近贵州,北部是衡山,经湘潭、长沙可以自由进出洞庭湖平原。湘江由南向北呈“S”形穿过城区,耒水从西南奔来,蒸水自西向东流去,三江在主城区交汇,形成小小的冲积平原。衡阳四周环山,山南水北称为阳,故得此名。“北雁南飞,至此歇翅停回”,栖息于城内的回雁峰,又称“雁城”。石鼓书院就在衡阳,五岳名山的“南岳衡山”就在这里。自古以来,衡阳才俊辈出,如蔡伦、王夫之、蒋琬等。这里战略位置重要,东进赣、闽,南下两广,西抵云、贵,北临长沙,是兵家必争之地。
曾国藩将湘勇大营设在衡阳东洲岛上,东洲岛四周环水,中间绿林掩映,是一个天然的练兵场。曾国藩发函到各县,各县都送勇丁到衡阳,并自筹粮饷。
曾国藩拜访衡阳知府陆传应,请求援助。陆知府知道曾国藩是京官,又有巡抚骆秉章支持,一一答应曾国藩的要求,并发动衡阳富户捐银,曾国藩很快解决了湘勇的粮饷问题。
曾国藩初建湖南团练时,朝廷并没有让他出境作战,只要求在地方上保境安民。自从江忠源向他汇报新宁楚勇征战广西的具体细节后,曾国藩明白湘勇成军后肯定会被朝廷派往其他地方作战。绿营都不是长毛的对手,普通团练根本不行,只有建立一支新式军队,但是兵权必须掌握在他手上。
刚一安顿下来,曾国藩就召开军事会议,他对大家说:“湘勇基层军官都是一批报国无门的书生,乱世之中要取得荣华富贵,必须忠心一主,唯一人马首是瞻。以同乡、同学、师生、亲友关系结为一体,指臂相连,声息相通,死不相弃。”
王錱不假思索地说:“我在湘乡练勇时,对八旗、绿营、官勇团练兵制做过分析,也研究过长毛的军事制度,湘勇可以取长补短。我们不能变成绿营的附属,要成为一个独立的、自成体系的军队。经过这次改革,我们湘勇就称为湘军。”
曾国藩微微点头,说道:“刚才几位的观点都很正确,只是目前我们条件还不成熟,尤其是在称呼上,单独成军要经朝廷同意,以后我们对外称呼只能称湘勇,尤其是在文字上不要出现湘军两个字,以免授人口实。待湘勇营制确定以后,随着队伍的扩大,营官以上可以设立统领、副统领,自成一军。”
众人听后,一齐鼓掌,湘勇对内正式称为“湘军”。
刘蓉表面谦虚,骨子里却有一种自负,说道:“湘乡勇在湘乡操练时,一个县的团丁数量有限,湘乡勇当时的营制规定是每营三百六十人。现在陆师已有五千人马,将来又要扩建水师,按五千人的编制,湘军人马达到一万人,需要营官三十人,加上其他文职、后勤等非战斗人员,估计营官需要四五十人,目前只有十名营官。营官是湘军的高级将领,数百名士卒生死系于一人,对营官的素质要求比同级别的文职、后勤人员要高,故而挑选要慎重,宁缺毋滥。”
“我完全赞同刘蓉的观点。”刘蓉所说与罗泽南所想一致,进一步补充说,“根据目前的需要,每营可编制士卒五百人,这五百人中还有后勤人员一百二十人,抬枪抬炮的十六人,水陆两军编制一样,陆师以营、哨、队三级编制;水师为船、马队为棚。”
王錱的口气不容置疑,他说:“大家认为一营官兵五百人为宜,我也不反对。为了便于湘乡出营官,只要是湘乡的满三百六十人可编为一营,称为小营。尤其是亲兵,八十人设为一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