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总督败走田家镇 雪琴布衣投湘军(第3页)
曾国葆也以为大哥只是让金松龄将功抵过,顶多也就是打一百军棍,没想到大哥要杀他,赶紧跪下求情。彭毓橘、蒋益澧、李臣典等人见曾国葆求情,也一起跪下。
曾国葆急道:“大哥,金松龄杀不得!”
曾国藩愣了一下,问:“为何杀不得?”
“金松龄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还未成年的幼子。若要死,我情愿代金松龄去死。”曾国葆此言一出,三军刚才群情激愤,现在却是鸦雀无声。
曾国藩不解地问:“你跟他有过命交情?”
“没有。”曾国葆眼中含泪。
“那是为何?当着三军的面,你说出道理,以服众人。”曾国藩拍着桌子,目光凶狠,咄咄逼人。
“大哥,十年前你还在京师供职时,几年没有回家,母亲想你,突然晕死,声息全无。金父闻讯,步行二十多里赶到荷叶塘,几针将母亲扎醒,开了半年中药才将母亲救了过来,金父于母亲大人有救命之恩啊!”曾国葆说出事情原因。
“这件事你为何不早说?”曾国藩回到座位上,取出纸笔,很快写了一张条子并按下手印,交给曾国葆说,“金父于曾家有恩,那是私谊。金松龄见死不救,那是犯了军法。军法无情,岂能因私废公?金松龄你听着,你死之后,你母便是我母,我每月在俸薪中取十两银子奉养,直到你老母去世、幼子成人为止。你死之后,曾家五兄弟,共出五百两银子给你安葬,报你父救命恩情,安心去吧!”
金松龄叩头谢恩,站起来昂首挺胸朝辕门外走去。曾国葆站起来说:“我来送龄哥一程!”说完紧跟着金松龄出了辕门,众亲兵也一起起身,跟在曾国葆身后。营外三声炮响,金松龄人头落地。
“罗泽南!”曾国藩喊了一声,问道,“你可知罪?”
罗泽南赶紧跑到营前跪下说:“卑职知罪!”
“你作为援军主将,贪功冒进,误判敌情,致使几位哨官枉送性命。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要打你五十军棍。本大臣念你初犯,暂且记下,下次再犯一起算账,此次罚薪俸半年,你可愿意认罚?”曾国藩紧盯着罗泽南问。
“情愿认罚!”罗泽南回答得极为干脆。
“身为营官,忠勇报国,精神可嘉,以后带兵打仗需要谨慎从事,去吧!”曾国藩说。
“谢大人!”罗泽南躬身退出。
“开始会操!”曾国藩抽出令箭说。
亲兵接过令箭,站到台前大喊道:“曾大人有令,会操开始!”
众将听到指令,各带本部人马正式操练。
次日一早,一口棺材从团练大营鱼贯而出,直奔湘乡方向。
金松龄被斩,三军肃然,大家知道曾大帅执法铁面无私,无不交口称赞。营官之间,哨官之间,结成生死同盟,以金松龄之事引以为戒。
太平军在益阳取得大批船只以后,又沿洞庭湖一带吸收大量渔民参军,建立了水营。太平军水营建立以后,很快控制长江沿岸的主要城市。
却说朝廷对江忠源、曾国藩的奏折非常重视,即命令四川、湖南、湖北加紧督造战船,然后交付曾国藩使用,组建内河水师。
清朝绿营建有水师,分外海和内江水师两部分。外海水师主要在广东、福建一带,广东水师驻虎门,福建水师驻厦门,内江水师主要有江南水师。太平军从武昌东下,田家镇之役将两江总督陆建瀛的江南水师全部击溃。其实太平军水师也不强大,自益阳、岳阳获得渔船万只,又缴获吴三桂留下来的火炮弹药,到武昌后将火炮装在船上,重新设置,在船上可以发炮而已。江南水师入驻长江各处隘口的船队,都未设置火炮,故而与太平军水师一触即溃。
水师初建时十分困难,湘军将士多不会造船,湘军将领也不知战船的形制,只能依照古时的方法用竹筏、木筏载炮横渡湘江。曾国藩回营后,先购买几只民间小钓钩、小舢板加以改造。
郭嵩焘献计说:“建水师难度大,不可能马上成功,涤帅何不先造批巨筏,每筏容数百人,筏列大炮,夹击长毛?”
“好主意。”曾国藩随后命李遇泰、杨淮新采办木筏、竹筏,在木排载上大炮当炮船。可几炮下来,木头一根根散开了,没法用。后改用民船,装上大炮,结果也差不多,这些改装炮船也经不起江中风浪。
水师无船无兵无将更无经验,怎么办?
曾国藩心中无底,他望着湘江,只见湘江、蒸水之间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船只,心想自己何不当一回钓钩主人,前去江中体验一番呢?
所谓“钓钩”,实际上是一种小船,一般只能坐一人,要自己动手划桨。曾国藩年轻的时候在衡阳读书,就划过钓钩。
衡阳十月,天气温暖,河中有三三两两的秋泳爱好者。曾国藩一身渔翁打扮,提着鱼篓、小竹竿,曾国葆和几个亲兵跟在身后。他们来到蒸水岸边,一人坐一条小船,划到湘水、蒸水交汇处,将船泊在水中央,打了窝子,钓钩子钩上诱饵,就一动不动地坐在了船上。不远处,也有几个渔翁坐在钓钩上,不时将鱼儿提出水面,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
看画容易画画难,看别人钓鱼容易,自己钓鱼却很困难。曾国藩的心思不在钓鱼,而在思考如何在水上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招兵容易,选将困难,营中将领虽多,懂水战的却没有几个,杨载福能经洞庭波浪,是一名难得的水上人才。蒸湘一带渔民较多,招兵肯定不成问题,正思量间,一条大船从上游下来,扬起层层波浪,将钓钩**去几丈远,小船险些翻了个底朝天,搞得曾国藩一身水。正懊恼之间,只见钓钩一沉,浮子一下子不见了,曾国藩随手用力地一拉,感觉沉甸甸的,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青鱼被钓出水面。
曾国藩用网兜捞起那条大青鱼,只见两个亲兵站在岸上边打手势边叫喊。曾国藩将钓钩船靠到岸边,彭毓橘说:“曾大人,审案局有客人来访。”
曾国藩一听说:“那还等什么?马上回去。”
一进大门就看见两个老头笑哈哈地从屋内走出,这两个老头一胖一瘦,胖子白面长须,正是岳父大人欧阳凝祉,瘦子相貌清奇,正是恩师汪觉庵。
曾国藩乍见两位长辈,连忙上前行礼说:“不知恩师和岳父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恕罪。”
欧阳凝祉笑着说:“贤婿不用客气,你军务繁忙,不像我们两个,闲来半壶茶,醉倒三杯酒。”
曾国藩忙将他们让到客厅坐下,亲手泡上两杯上好的南岳衡山云雾茶,然后说:“恩师,学生没有时间去看望您老人家,请恕罪。刚才学生在湘江下钓钩,还想着去长乐看恩师您哪!想起恩师当年教学生的情景,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