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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要下雨(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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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果赶紧拉方博南,别这么跟爸妈说话。

方老先生轻轻叩一下桌子,阻止儿子再说下去,事情已然定下了,多说无益。那孩子说了,自由职业将会越来越成为一种趋势,以后他的发展不可限量。虽然结过一次婚,但是没孩子,人长得也不错,家庭也不错,父母都是公务员,在青岛还给他们安排了一处房产做新房,我看还行。

方博南想说,发展不可限量,他是要去火星吗?把他嘚瑟的!被哈果果识破他想口出不敬的企图,死命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方博南只好把话头生生吞回肚子里。

方博南从此对李大原先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他高着李大原大半个头,始终以一种俯视的目光很鄙视地望着李大原先生的头顶。

李大原先生倒不以为意,不是涵养好,而是人家根本没拿方博南当一回事儿。

有一回,果果无意间听到方博南跟方博雅在厨房里小声地说话。方博南说,从前人家给你介绍了多少个你挑这个挑那个的不同意,那个部队上的军官,哪里不好?还有那个公务员,那个IT工程师,哪个不比这个强?什么鬼摸了你的脑袋?

方博雅低声回击哥哥,那些都没感觉!跟大原在一起,觉得很多梦想中的画面在眼前一一展现似的。

果果不好再听下去。后来她与小姑子私下聊闲天儿的时候也问过,方博雅还是强调跟李大原在一起很有感觉,嫂子,他长得是不是像韩国明星?他韩语说得可好了,还曾经在培训班教过韩语,那些女学生把他稀罕得不得了。我跟他在一起,就好像走进韩国爱情电影里去了。我觉得挺梦幻,也挺幸福的。

果果大吃一惊,小姑子天真至此,实在是不可思议。

虽然天真算是一种境界,但生活不会容人一路天真到底。果果想。

果果很尽责地陪公婆到处玩,陪小姑子上街买东西,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与这个东北的高个子女孩儿有这样多的共同爱好,她们甚至喜欢同一个色系的口红。混熟了之后,她们常在半夜躲开各自的丈夫,躲开睡在客厅拉起的帘子后的老人,在窄小却暖和的厨房里喝热乎乎的酒酿冲蛋。她们俩处得像一对老朋友,唯一遗憾的是,她们对男人的品位实在是天南地北。

果果简直想象不出方博雅怎么会喜欢上李大原那种男人,喜欢到巴巴结结的地步,小心侍候,生怕一不小心弄丢了这个宝贝似的。在哈果果眼里,李大原除了会说韩语,成天“斯密达斯密达”——果果听不懂,心想也不知道说得好不好——偶尔再拽些中国古典诗词歌赋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李大原甚至在太太的哥嫂家也把大男子主义发挥到了极点。

他从来不帮助做任何一件家事,连客气一下都不会,每天早起连牙膏都是方博雅给他挤好了递到他手里,晚饭后的一杯茶也要方博雅多少茶叶多少水地斟酌着泡好端到他手上。每天吃饭的时候,排桌子摆碗筷时他从来都是袖着手站在一边,等人家都弄好了,饭菜也上桌了,他便一屁股坐下开吃,吃完了一碗天经地义地把空碗伸到果果的眼皮底下,要求添饭。几次之后,他再伸过碗来的时候,果果刚要站起来,便被方博南拉住了。

方博雅看看哥哥的脸色,马上站起来接过碗去替李先生添饭。

事后果果怪方博南,何必这样,不给李大原面子,好歹自己父母妹妹的面子要给。

方博南气呼呼地说,想在我家搞封建主义复辟,门儿都没有!

李先生吃完饭自然是不会洗碗或是收拾饭桌的,放下碗筷便站起来坐在沙发上去读报纸。李大原上身长下身短,坐着时觉得挺轩昂,一站起来像塌下去一段似的,方博南每回见他从饭桌旁起身都会极轻蔑地哼唧一声。

有一回,方博南洗碗,李大原正巧进来洗手,站在一边看了一小会儿,突然说,古人云,君子远庖厨。大哥倒是经常进厨房的,想不到啊。

方博南瞪大了眼说,有什么想不到的?

李君说,咱北方男人,是不做家务的。又不是上海小男人。

方博南说,你这叫啥话?你就能代表全北方男人了?(把你能的!这是方博南在心里说的。)北方男人做家务的多了去了!家务活儿做得好的也多了去了!一个男人怎么对待女人,直接体现这个人的素质!上海男人怎么啦!疼老婆犯法啊?

李大原听了方博南这一番话之后并没有幡然醒悟,照旧在饭桌上伸过空碗来要女人添饭,照旧把换下来的衣服丢给老婆洗,照旧理所当然地享受方博雅泡的茶水,照旧坚持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封建残余作风。

果果回娘家的时候跟母亲笑着谈起李大原的种种劣行,可是哈妈妈却问,他们夫妻两个住你们的卧室?

果果说是啊,为了表现出一种大度的姿态,所以让给他们暂住。我们住书房,老两口住客厅。

哈妈妈说,这是谁的主意?你的还是方博南的?这可是太没有规矩了,哪有把自己的卧房让给人家夫妻住的?他们北方人太不懂规矩了,要是我的女儿女婿到人家家里去,我可是死活不许他们这样做的!多不合适!

本来果果说起李大原,是为了引妈妈夸一夸方博南的宽和护妻的,却不料引起这样的麻烦来,连连辩解说是自己提出来让卧室的。可是哈妈妈并不接受女儿的解释,那也不行,你提出来是你的客气,可是方博南还有他们家人怎么能真觍着脸住!真没见过这样不自觉的人家!

果果发现自己的良好愿望不仅落了空而且适得其反,有点儿不高兴,饭也不肯吃就要回家去。哈妈妈看女儿的脸色不对,反过来又哄着。

自己家里也是不太平的,因为李大原,方博南与父母一直口角不断。这一天又吵了几句嘴,方博南气呼呼地不到八点便躲进书房里,果果跟进去劝他。方博南压低了声音向果果抱怨,你说说看,全中国,多少适龄未婚男青年,就算有一半儿个人素质不如我,那不还有另一半儿跟我接近吗?不够她挑的?非嫁这么个人,你说这丫头还有没有脑子?当老的也不劝一劝,跟着一块儿疯!李大原给他们喂了什么迷魂汤了!方博雅,整个儿没脑子!

果果说,你不要这样说你妹妹,她并不是没脑子,她只是天真。她相信纯纯的爱情。

钱钟书先生说过,肯这样表扬小姑子的不失为好嫂子,可见果果是个好嫂子。

方博南停了一小会儿,突地问,那你相不相信纯纯的爱情?

果果正在修指甲,唰啦唰啦地用一柄小锉刀挨个儿把指甲锉成完美的半圆弧,似乎没有听清方博南的话。

方博南没有得到答案倒也没有再问下去,躺倒在床继续生气。

过一会儿捏了拳头说,我气得发抖!我真气得发抖!说着跳下床去,挥舞着老拳说要到隔壁去把那个封建残余的牛黄狗宝掏出来,省得他再祸害小姑娘。

果果吓得扔了锉子一个骨碌滚下床来从后面把方博南拦腰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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