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1页)
宴安是在前两日才从集市上买了新盏回来。
一个青灰釉的小盏,特地用来招呼沈先生,还有一个粗瓷盏,质地不虽如那青灰釉的,却也比家中那两个旧盏强上许多,她回来后便要给宴宁。
然她不论如何说,宴宁都不肯要,宴安又说要给何氏,自己用何氏常用的那个,何氏也不愿,最后这个新盏便成了宴安在用。
新盏从色泽到模样,都与从前三人用的不同,宴安今日实在是被沈修那“入殿”二字惊到,心中太过激动而忘了自己已是换了新盏,顺手就拿起宴宁的来喝。
直到她慢慢回过神,将杯盏搁回桌上,这才意识到自己拿错了杯盏,她怕宴宁之后误用,便将那杯盏放远了些,想待沈修走后再去洗涮。
然好不容易到了散堂时辰,两人将沈修送出院子,何氏又说粥熬好了,宴安一时忘了杯盏的事,忙又去灶房帮忙端饭,等饭搁回桌上,看到宴宁站在桌旁喝水,她才又想起此事来。
“快别喝了,我方才用错了杯子。”宴安抬手要去拿。
宴宁故作不知,疑惑蹙眉,“何时的事?”
宴安道:“方才沈先生教书时,我顺手拿错了。”
“无妨的,我又不嫌阿姐。”宴宁语气自然,就如姐弟俩寻常聊天那般。
“这与嫌不嫌无关。”宴安嗔他一眼,回头去看灶房外,正拄着拐慢悠悠朝屋子这边走的何氏,忙将声音压低道,“莫要让阿婆听见了。”
若让何氏知道,又要责她失了礼数。
“为何?”宴宁神情看似淡然,眸光却是落在宴安的脸上,故意又道,“从前阿姐带我去河边洗衣时,还不是与我共用一个葫芦。”
眼看何氏快要走到屋前,宴安忙声音压得更低,“这如何能一样?你那时也就跟这桌子一样高,如今呢?”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两人皆已长大,便是儿时再过亲近,也已是到了避嫌的年纪。
宴安以为,宴宁该是明白过来了,谁知他却又道:“不管我长多高,年岁几何,我心中阿姐都是最亲的人。”
宴安怔了神,慢慢回头看向宴宁。
他眉眼微垂,眸光毫无杂念,仿若还是那个日日跟在她身后,被祖母取笑说是她尾巴的小宁哥儿。
宴安心头一软,语气也松了下来,“阿姐最亲的人也是你与阿婆,可亲归亲,礼归礼,日后也当注意些。”
说罢,她又轻声补了句,“听话。”
最后这二字,莫名触得宴宁心尖生出了一丝痒意,他将眉眼垂得更低,低道了声,“嗯,我听阿姐的。”
说完,他便拿着杯盏便朝外走。
何氏已是来到门外,正要往里走,问他缘何不吃饭,又要作甚去。
宴宁只与何氏说,杯子沾了墨,去洗涮一下。
他来到灶房,从水缸中舀了一瓢水,却并未冲洗,只是故意发出些响动让外间听。
他慢慢将杯盏拿到唇边,将唇瓣轻轻抵在杯沿上。
微湿,冰凉,早已失了温度。
可他却依旧能觉出那独属于阿姐的温热气息,与那一缕熟悉的淡香。
他双眸微阖,将这杯中剩余的水,一口一口轻抿而下,喝得一滴不剩,旋即又倒一杯。
水缸中的水冰冷刺骨,他合该生出寒意才是,可这一杯杯饮下,却叫他心头愈发燥热,喉中也愈发干渴。
直到听见何氏在屋中唤他,他才终是作罢,拿着那未洗的杯盏,又回到屋中。